星辰皆入今宵酒(217)
猛然住口,是因为苏锦衣注意到了翠姜的神情。
她有些迷茫,微微不解,更多的是惊恐。
苏锦衣马上意识到——自己所说的关于霍云的骨伤之事,翠姜也许是并不清楚的。霍云甚至连这个都没有和翠姜提起吗?他究竟保护这个女子到了什么程度?
“你刚刚说什么?”翠姜明亮的眼睛死死不离苏锦衣的表情,不管他也同样的不知所措,“什么骨伤?什么不成人形?什么冬天熬不熬的过去?锦衣哥哥……你在说什么?”
“我……我……”苏锦衣不知道怎么说。
也曾于亲昵之时,感觉霍云似乎总是喜欢用一条臂膀揽紧自己,虽然左臂并不是全无力气,可现在想起来,或许是因为亲密的时候本就不多,又或者是自己初初经历,全然还在紧张害羞之中,并没有特别地关注霍云的左臂。
如今苏锦衣谈起霍云骨伤,翠姜不觉想起在初照台的时候,霍云也是因为这个骨伤发病服了苏锦衣加了大量沸麻散和伊藤的药,才一时情绪失控。
可那时苏锦衣只说是陈年的骨伤罢了,陈年的骨伤,怎么会到——熬不熬得过去的地步?
难道,那并不是寻常的伤?
林中,飒飒秋风过,传来人声:“不必问他,我亲来告诉你不是更好。”
翠姜应声回头。
林中昏暗处,人影绰绰。
就像苏锦衣说的,两个月的时间不见,秋幕深沉将眼前的霍云也带入了一片萧瑟,憔悴凌落如林中枯木,向着翠姜走过来时,每走一步整个人似乎都在晃动,苍白的脸色深陷的双腮已全然掩住了霍云原本的清秀俊朗,徒留微笑间的舒倦,一个皱眉便能带去了人的魂魄。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翠姜的脸上,皆是相思的困顿。
“霍云,霍云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不知何时,晏医从屋里跑了出来,直奔着霍云而去,慌乱间来不及诊他的脉,来不及看他的气色,只扑进他怀中,嘤嘤哭了起来。
霍云停住了脚步,被晏医紧紧抱住,他没有力气向前,只低低咳嗽了几声。
翠姜本来已经迈出的脚步没有再向前。
相距数步,只定定望着对方,望着望着便将一切都望成了背景。
“小寒,来。”苏锦衣拉过仍不愿放手的晏医。
“他需要大夫。”晏医哭着想要留下来。
“他的大夫不是你,也不是我,陪我去看看咱们的家人吧。”苏锦衣像是颇为“遗憾”的一笑,拉着晏医的手离开了。
林中又一次静谧,黄昏时分,篝火不旺只小小一堆,散出的温暖零星。
“翠姜,我有些站不住,扶我一下可好?”霍云又咳了几声,面色泛起并不健康的潮红。
翠姜看着眼前这个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的人,迈了一步,继而是两三步,然后越走越快,到最后干脆提起裙子跑了起来。
他在召唤自己,那些纠结在心里两个月的无奈别扭迁怒只在他召唤自己的一瞬间烟消云散,化为乌有了,翠姜只恨不得瞬间就能到他的面前,给他所有的支撑。
眼见就要跑到了,翠姜还来不伸出手臂接住霍云摇摇欲坠的身体,只感觉一股威压的力量向她倾倒而来。
霍云已不由自主地倒向她,只在一瞬间,毫无离合的贴近。
“你来了啊?”霍云闭着眼睛,脸上都是淡淡的笑意,声音轻得没有重量,高挑消瘦的身体只以娇小的翠姜为支撑,修长的手臂挂在她的背上腰间,亦不管她是否撑得住。
他已管不了这些,他现在只顾得了自己,如果再不能看到她,抱着她,听她的声音,感受她的温暖和柔软,霍云觉得自己怕是下一刻就要撑不下去了。
过去的二十年里,他是从不需要支撑的人,腥风血雨的追杀也好,冰雪刺骨的寒夜也罢,他也从不觉得自己需要谁,可就这样的铁筋铜骨自从遇到了翠姜,便时时会觉得无助,仿佛便是好像唯有在她面前,方得安心,方能笃定……
两个月了,霍云深知翠姜的煎熬却无能为力,甚至连陪伴也做不到,他必须集中全部精神于薄家这座大山就要倾倒的重要时刻,这是他们计划了太久又极其关键的一步,为了这一步,整个桃花村献出了他们的土地,他们的女儿;为了这一步,他们启用了大半埋在朝野中数年十数年的眼线;为了这一步,澜姨甚至不惜以翠忱的孩子为代价,迅速引出沈妃母家一族与薄宏定的往来。
当这一切东拼西凑的所谓“证据”被举到早已对薄宏定心生恨念的裘凤城的面前时,薄宏定甚至还没有自他长夜的宿醉中醒来。
李记还没有从他的天伦之乐中腾出手来拯救他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