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千山(27)

作者:宇文解忧 阅读记录

“朕明白,”她那神情竟让我有一丝惴惴,放下一句,再不敢多加言语。

玄鹤――

皇兄托付的差使,倒叫我好生为难。

小谢之于我,已是生死之交。此番替人说亲,他若应了还好,若是不应,一旦说破,岂不两相尴尬徒增烦恼?

思来想去,没个主意,一狠心干脆开门见山,“小谢?”

“什么?”他正把新买来的金鱼放进青花瓷缸里,抬起头来,满脸笑意。

“皇兄要我问你一句话――”我倒似做贼心虚,看都不敢看他,“丽妃有个堂妹,才貌双全,未知你可有意,若是――”

“嗵”的一声,我惊讶地抬起头,是剩下的金鱼都被摔进了瓷缸里,而他只看着我,眼睛里透出痛来,“你问我这个?公主,你竟问我这个?”

他的眼神,叫做“受伤”,我知道,但――既已如此,索性说个明白――

我与他对视,语气平静,“小谢,这些话,我从未对你说过,我曾怕说了会伤害到你,可如今看来,不说反倒是更大的伤害。认识你,本在认识塞戈之前,可――”我顿一顿,继续说下去,“――这世间,永远不会如我们期待,如我们想象得那样简单。说心灰也好,心死也好,无心也好,今生,我是再不会嫁人,也不会爱人了。我不想失去你这样的朋友,但是,你已经在我这里浪费了太多情意蹉跎了太多光阴,是时候清醒了,也是时候离开了――原谅我如此绝情,我不能为了自己给你虚幻的希望,那对你,是不公平的――”

“公主!”他打断我,“我心我情,所求的是真,不是公平!覆水难收――”那双黑色的眼睛凝视着我,“――交出去的心,即便没有回音,也不能完整地回来了。你以为那是折磨,是痛苦,我却觉得那是恩赐,是幸福。我绝不会离开――”他慢慢伸出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因为――我所爱的人,就在这里,所以,这里就是我的宿命,就是我的天涯――地老天荒,永无转移。”

地老天荒,永无转移――酸楚的感觉漫过眼底,我别过头去,“委屈你了――”

“我――”他背过身,声音轻轻,“――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玄鹤,此生你何等有幸,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都是这样情深似海顶天立地的男儿――

小谢,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但――“交出去的心,即使没有回音,也不能完整地回来了。”

爱,就是亏欠。

玄麟――

“他辞了,”只三个字,她便做了交代。

我淡淡哦了一声,“鹤儿,”似只是闲话,“你可听说――城中流传着一首歌谣?”

“什么歌谣?”她饶有兴味地盯着池中锦鲤,随口接道。

“榴花又逢春,雀鸟姿绝伦,”我手一松,大把鱼食落入水中,“慎莫近前看,近前谢郎嗔。”

榴花开意指女子出嫁,雀鸟合起来似个“鹤”字,而谢郎――我自然懂得此中含义,却要看看她如何回答。

便见她面色一变,转瞬却又平静,俯身拾起粒石子一丢,“扑通”――惊散了喋食的锦鲤,她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拍拍手,“无聊。”

“市井之曲,无聊也是难免,不过,你少年寡居,还是谨言慎行为好。朕知你玉洁冰清,然则终抵不住百姓心存好奇捕风捉影,无端编出这种俚俗之词来,实在有损我天家威严。”

“既没做过,怕些什么?”她扬起俊眉,“我都不怕,皇兄又怕什么?”

“朕是为你着想,你既无心于小谢,索性避讳些,也免得落了他人口实。”

“皇兄此言差矣!”她正了脸色,“莫说小谢,就是王廖甄三位将军,烽火硝烟,生死关头,何来男女之别?又何来尊卑之分?我们饥同餐渴同饮,一起流汗流血流泪,彼此之间宛如兄弟姐妹,有的是患难之情手足之义,现今只为了这些无稽流言,就要我疏远他们,我岂是这种背信薄情之人!”

――尊卑之分?手足之义?若他们是你的手足,我又是谁?若你永是他们的主帅,我又是谁?

然而――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过身,坐到铺着明黄蟒龙锦幅的木椅上,拿起了茶盏,半晌方道,“聂弓暂领北国也有数月,虽无甚闪失,却非长远之计,你怎么看?”聂弓本为凉州刺史,平定北国之后,我封他为抚国使,令其暂居北都之中,总理一应事宜。

“聂弓任刺史期间,政绩斐然甚得民心,应遣他回凉继任。至于北国,眼下也算得风平浪静,若派出官吏直接管辖,只怕势单力薄北民不服,反倒弄巧成拙。莫如以夷制夷,以番统番,皇兄可从北国宗室之中挑选有才德的子弟推为新王,再另行任命贤能,率数千兵马常驻北国,行监督联络之责,军政大事亦可协同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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