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如她(19)

释心自矜、温和,却疏离,“布施皆是善因,广结善缘者,没有厚薄贵贱之分。”

“那就好。”公主欢欢喜喜说,“大师,我布施一段飞天舞,你可不能辜负信女的盛情,不看就是违反了佛门的规定。”

她是有目的的胡搅蛮缠,也不知道她究竟纠结了多少党羽,这里身姿妖娆刚摆出架势,远处便吹起了悠扬的筚篥,打起了雄壮的羯鼓。

公主匆忙把葫芦放到他面前,“我还给你带了水,这水洁净,喝这个。”然后抬高臂膀起范儿,半臂与留仙裙之间露出了一捻柳腰。飞天舞庄严玄妙又灵动,腰肢抛送间多少秋波暗递……

结果人家不为所动,眼观鼻鼻观心,居然诵经去了。

公主十分不满,“大师,我跳得不好吗?”

释心垂目道:“出家人不观舞乐,施主见谅。”

“跳舞就不算布施啊?我摸着黑给大师助兴,明明很有诚意。”公主气恼道,“你刚才说的,布施不分厚薄贵贱……哦,你一个出家人,还打诳语?”

原本好好的清净夜,被她搅得鸡飞狗跳,释心轻吁了口气道:“贫僧该说的话,早就和施主说明白了,我与施主不可能同行,何必苦苦纠缠。”

公主听了他的话,倒也不焦躁,依旧轻歌曼舞着,臂上纱罗被夜风吹向他,仿佛一条赤练蛇,从他身旁灵巧擦过。

“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被迫来天岁,这件事就算你不知情,一切也因你而起,你脱不了干系。”公主的脸,在篝火下散发出惑人的魅力,她的嗓音低低地,像威胁又像诱哄,“本公主费这么大力气不容易,如果最后送去给其他镬人打了牙祭,大师念十辈子佛,也赎不了这个罪孽。还是还俗吧,好好当你的楚王,或者你先还俗娶了我,然后再出家,也是一桩功德啊,如何?”

释心指尖菩提不急不缓地拨动,大概觉得她对一个向佛的人提这种要求,无耻至极。不过出家人忌嗔怒,她的神来一笔和无礼,他都包涵了。

“若是施主愿意,贫僧修书给旧友,让他调拨人手,护送施主回膳善国。”

“然后呢?天岁皇帝一怒之下向膳善发兵,到时候尸横遍野,大师的罪孽深重,不妥吧?况且我也很喜欢你的王府,楼建得实用,饭菜也很好吃……”公主起先还耐着性子边跳边和他闲聊,最后发现一切努力都像石子投进了水里,这下子终于生气了,“喂,我累死累活忙了半天,你居然看都不看,是不是太过分了?你好歹给我点把柄,让我逼你还俗啊!”

公主这一喊,喊出了心里的委屈。一国公主沦落到色诱别人的境地,难道不悲哀吗?天岁国全是些自大狂,就会压榨她这个弱女子。千言万语化成眼里蒸腾的水汽,公主努力忍住,没有让眼泪落下来,别开脸自言自语抱怨:“跳了半天,渴死了……”

释心把葫芦递了过去,公主随手接过来,拔下塞子狠狠灌了一口。

正宗的烧刀子,无比火辣地一路从喉头燃烧进胃里,公主愣住了,发现是酒却来不及吐,“咕”地一声咽了下去。

这回眼泪真的流出来了,她一手捂嘴,一手深恶痛绝地指点着他,“佛门中人!慈悲为怀!”

赔了夫人又折兵,一重又一重的打击,让公主感受了世道的艰难。

“布置好了驿站你不进来,偏要引我追到这里。黑灯瞎火,蚊子又多,那草还割肉……”公主气咻咻提起了裙子,“你看看我的腿,全是血印子,你坑死人了,知道么!”越说越难过,公主仰脖大哭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受这等屈辱!不就因为我是飧人吗,飧人活该被你们镬人当猴耍?再说你一个食肉的,当什么和尚,知不知道自己很多事,很矫情!”

释心莫名被这天降神兵骂了个狗血淋头,因为向佛日久,并不气恼,只是看她大泪滂沱,不免有些同情她,站起身合什道:“这件事确实因我而起,我自会上书陛下,表明我的决心。施主回膳善去吧,天岁绝不会兴兵进犯膳善,贫僧可以向施主担保。”

公主吸了吸鼻子,“担保?你要是在朝,我相信你的保证,可你如今下野了,凭什么担保?”

这就陷入了僵局,公主根本信不过他。彼此苦熬不是办法,释心好言道:“施主还是回去吧,荒野杂草丛生,施主不宜在此久留。”

公主郁塞道:“我久留也是因为你,我被草划伤也是因为你。你还是乖乖跟我回去吧,这红尘中还有很多有趣的人和事呢,想想锦衣玉食,想想高床软枕,还有……”边说边抛了个媚眼,“我。”

释心已经忍不住想扶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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