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92)

那截露出衣袖的小臂十分瞩目,上头一圈青痕,一看便是被哪个不知轻重的人攥出来的。

陆九霄眯了眯眼,伸摩挲两下,心下暗道,可真是丫鬟命小姐身,细皮嫩肉的,连掐都不能掐,合着还得给她捧到天上去?

他心下一通暗讽,拥着剩下的半边被褥沉沉睡去。

锦州的天星云层层,皓月随云流动,似能窥见整个锦州城的深夜,以及深夜,那些隐秘惊奇的梦……

沈时葶翻了个身,漆黑的眼前顿生白雾,一片片雪花从天而降——

似是今日陆九霄那一通逼问,她竟梦见了五年前那年的冬日,这回她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玉冠束发,白袍窄袖,外披一件紧致的狐裘大衣,几片雪落在他肩头,化作水,很快便沁湿了半边肩衣。

剑眉星目,朱唇皓齿,气质脱俗,与锦州城内的商贾迥然不同,他身上既有英气,也有书卷气。眉眼含着笑意,像颗暖融融的太阳。

年幼的沈时葶够不到最上头格子里的药,搬着小板凳爬了上去,男人便虚虚扶住她的背,道:“小心点。”

再之后,他将腰间那块昂贵的玉解下给她,半弯下腰道:“拿好了,等我取了银钱,就来将它赎回来。”

走前,他望着小丫头那张临摹的楷体字,笑说:“字写得不错,天冷,小袄要系紧了。”

说罢,他翻上了门前的那匹马,很快便消失在沈氏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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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锦州至京都的小道上,一匹马儿正疾力前行。过了京都城门,一路奔向贺府后门。

为不惊动府人,陈旭是翻-墙而进的。

走至后院,他叩门道:“大人。”

须臾,屋门“吱呀”一声被拉开,贺凛披着件薄衫出来,从陈旭接过一沓信纸,皱眉瞥了眼陈旭,颔首道:“辛苦了。”

陈旭浑身脏乱,平素跟在贺凛身侧,亦是个衣着整洁的俊小伙,此刻却粗布褴褛,连脸都是黑的,似是从那个山角疙瘩出来的。

不过也确实是。

前阵子得了陆世子一银子,他们的人才能在锦州活动起来,布了几个眼线和暗桩,才发觉那锦州知府暗招募人送往樊安山,陈旭一不作二不休,便去“应了聘”。

果然不出贺凛所料,樊安山山崩的缘由就是人为,那座山里不知藏了多少的矿石,眼下那山都快被挖穿了,能不震才怪。

可他们实在谨慎,进了里头与进了大牢无异,想出来着实难。且依陈旭看,待到采矿结束,那些帮工领了月钱,有没有命花也说不准。

为不打草惊蛇,他还特做了一出跌落悬崖、尸骨无存的戏码,方才顺利脱身。

陈旭道:“大人,怪不得死了那么多人知府也不肯严查樊安山山崩一事。”

贺凛翻看信纸,沉声道:“采私矿是为财,那么大银子,放哪了。”

这不义之财,想来也不可能全兑换成银票,也不可能放在一个小小知府,更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运回国公府,所以李家还有个藏现银的处所。

贺凛合了信纸,“先歇吧。”

陈旭拱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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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透亮,锦州闲安巷,一辆马车堪堪而至。

第45章 别跑远

“笃笃”两声响,尹忠叩门道:“主子,李大人来访,在前院候着。”

尹忠口的李大人,正是李国公的嫡长子,李擎。

此刻屋昏昏暗暗,门窗紧闭,累极了的缘故,床榻上的两道人影皆是一动不动。昨夜睡下时还是各占一半被褥,眼下却睡成了相缠侧卧,男人那只略有些沉重的胳膊正搭在小姑娘柔软的腰际。

直至屋门又被敲了两下,陆九霄才皱了皱眉头,从鼻腔发出一声极其不耐烦的字腔。

身侧的人挪了挪,揉着眼撑起脑袋,又被一只大摁了回去。

他眼都没睁,烦躁道:“别吵。”

尹忠道:“主子,李大人那头见是不见?”

若说是个小喽啰,尹忠许就给打发了,可这李擎好歹也是国公府的世子,论身份不比陆九霄低,且人家还有官职在身,实在随意轰不得。

床帐内,沈时葶轻轻挪开他摁在她脑袋上的,眼睁睁望着床顶,眨了两下眼。

身侧的人忽然拿推了推她的腰,闭眼懒懒地使唤道:“你出去说,让他等着,说完记得回来。”

沈时葶一愣,低低“哦”了声,动作轻慢地爬起身,从床尾绕过他,双脚才着了地。

她迅速套了身薄衫,系了衣带,轻轻脚地开了一条门缝,压低嗓音道:“尹护卫,世子说让人等着。”

尹忠“啊”了声,狐疑地望向里头,糙脸一红,显然是会错了意。

他支支吾吾地应了声好,便识地不再叩门败兴。

沈时葶复又回到床榻上,才一躺下,便被人一胳膊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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