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记事之碎魂卷(101)

牧月叹道:“我刚来止园时,全身脏兮兮的像个小乞丐,是柳姨把我按在木桶里洗干净的。”

“你现在这个样子,比乞丐好不了多少。”柳昔云一下下用布巾将牧月头发擦干,自己取出小木梳,仔细梳开,轻轻拢起发髻,打开菱花小镜,略施粉黛,最后取出一件长袍抖开,笑道,“你买的这件嫁衣很美,帮柳姨穿上吧。”

“啊?”牧月一愣。

柳昔云穿上五丈曳地霞帔,绚丽的绯红上金凤环绕,打破了沉寂的夜色。

牧月这才注意到柳昔云梳的是已婚妇人发髻,以及,粉黛也遮掩不住青灰色脸颊,柳昔云竭力掩饰着颤抖的声音,但是不断收缩的瞳孔说明她此刻的痛苦。

“柳姨你——?”

“我服了人面桃花,鲁瞬就是死于这种毒。星无遥一手配制了它,却至今都没找到解药。”柳昔云从大树后面牵出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牵着一个竹排,鲁瞬安安静静的躺在上面,穿着牧月从紫菱城买来的大红色新郎吉服,等待他的新娘。

“生不能同眠,死后同穴也不错。”柳昔云踉跄的登上竹排,坐在鲁瞬身边,“江湖纷争了半辈子,我们都累了,鲁瞬死后,我已无生念,救你出刑堂是我最后的愿望,这个世界,有很多为恨而活下去的人,柳姨不能希望你成为那样的人,那样的你即使锦衣玉食,身居高位,其实和刑堂的囚牢并无区别。”

“柳姨!”牧月缓过神来,扑过去扯住竹排的麻绳。

竹排顺水流的很快,麻绳掠过她的指尖,就淹没在水中飘走了,牧月下半身浸在水中,疯了似的去追竹排。

乒!柳昔云砸开满满一坛酒缸,笑中含泪对着牧月说,“傻——傻孩子,我为爱而死,死而无憾,待我倒下,还需要接你的弓箭引燃竹排,消失在山水之中,比黄土下一副棺材做归宿要好。”

流水载舟,牵引亡魂。

竹排上两个身影紧紧重叠在一起,牧月轻挽长弓,将燃烧的木棍射进竹排。

几乎就在同时,夜空被三记火红焰火点燃,碎魂堂所在之处的爆炸声响彻山谷,火光冲天,鸟兽惊飞!接着着听闻古旧的铜钟长鸣,这表示召集碎魂堂所有弟子,情况紧急!

是外敌来袭还是祸起萧墙?

牧月看着山上一片火海,各种情愫齐上心头。

她的半个童年和整个少年都在那里度过,碎魂堂收容她,养她,教她握紧武器,将杀人看成一种常态,一种存活于世的职业,而后,又伤了她,提醒她只是一枚别人随意挪动的棋子,制约他人的把柄,她恨这里,但又心存感激。

柳姨带她出狱后,她几乎不敢相信前一刻那个在囚牢毫不犹豫刺向来者的牧月就是她自己,此时

此刻,即使是刑堂百般折辱她的那对男女站在面前,她也不会动手使出杀招。

如无必要,结束一个生命,对她而言是很困难的,何况来者很可能是曾今亲密无间的星无遥。

杀戮,很多时候不会解决任何问题,但又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丘止柔和陆翔回积怨已深,公山堂主精力不在堂内,而是跟顺项潜山在军界政海沉浮;碎魂堂分崩离析,刀剑相向已成定局。还有何清阙的野心,并不是和花自妍长相厮守就能满足的。

有人下棋博弈,就要移动棋子,刀剑相向也好,暗度陈仓也罢,先死掉的,必然是棋子,而不是博弈者本人。

星无遥是陆翔回直属弟子,他不能违背师命,毒杀鲁瞬不得已而为之,能保住牧月一条残命已经很不容易;人面桃花之毒,星无遥只和牧月说过,柳昔云原谅了他,还为他开脱,她服下的人面桃花肯定是央求星无遥给的。

柳昔云告诫她不要为恨而生,那她该为何而生?

柳昔云可以为爱而死,而她牧月绝对做不到,她有太多的不甘心,自幼做替身,后来做了杀手,总归都是随时被人牺牲掉的棋子。

她不要做棋子,可是下棋人的角色她还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思担当。

如果,跳脱这个无边无际的棋盘呢?

鱼儿跳出沟渠,迎接它的,是池塘;跳出池塘,脱离了方寸之地,也不过是条河流;顺流而下,归依大海,大海并非自由之地,它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和沟渠池塘比起来,其残酷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向上,是刀山火海,向下,是万丈深渊。

该何去何从?

牧月抱膝坐在玉遥河边,就像以前无数次午夜垂钓,只是这一次,她是一个人,带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和灵魂。

爆炸声依旧继续,刀剑相接,隔着数里都能听得很清楚。渐渐的,河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从上游处流下数具残肢和尸体,其中有一个是牧月有过几面之缘的玄青门弟子,牧月将尸体拖上岸边,死者喉间穿着一只漆黑色的箭矢,箭头箭身都是精铁打造,剑尾刻着“修罗”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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