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时照他还+番外(81)

谢雨坦白道:“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两只手指就能数清,我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许珍道:“她母亲是一家私营工厂的老板,他大学毕业时,母亲过世,那家工厂留给他。但他对工厂没什么兴趣,都是让老工人看着,鲜少打理。零八年初,也就是南方雪灾的那年,他们家工厂失火,烧死了三个工人,还有十来个工人受重伤。”她叹了口气,“因为是一桩意外事故,而且有他父亲帮忙打理,作为工厂的负责人,陆远倒不需要负刑事责任,只用做一些民事补偿。他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有点冷漠,但心肠柔软,发生那么大的事,他当时很自责,不仅负担了伤者的所有医药费,关了工厂之后,每个工人都给了丰厚的遣散费。工厂总共五六百个工人,加上烧伤者的治疗费,那是一笔巨款,工厂拍卖掉也完全不足以覆盖。他从和朋友合伙的生意中撤了股,卖了房子,总之为了安置工人,几乎倾其所有。”

许珍说完,见谢雨怔怔的样子,她又补充:“你别误会,火灾确实只是一场意外事故。你知道的,那个冬天实在太冷了,厂里的工人夜晚悄悄在宿舍生炉子取暖,不小心引起了大火。”

谢雨等她说完,回过神来:“我没想到他遇到过这种事。”她想了想,又问,“他家工厂在哪里?”

“昆山。”

谢雨愣了下,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相信

快九点时,许珍的手机响起。她拿出看了眼号码,笑道:“我老公打来的,估计喝得差不多了。”

谢雨抿嘴笑了笑。

许珍接起电话,听到那边的声音,有些惊讶道:“陆远?”然后边点头便应声,挂了电话,无奈朝谢雨摊手笑道,“我老公喝醉了,陆远让我去接他。”

谢雨问:“陆远怎么样?”

许珍道:“他听起来没喝醉,你要去接他吗?”

谢雨笑着摇摇头:“我等他回来。”

许珍点头,起身回到房间,将在床上看电视入迷的儿子抱下来:“浓浓,我们去接爸爸,跟阿姨说再见。”

“阿姨再见。”漂亮的小男孩乖巧地朝谢雨挥挥手。

谢雨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浓浓再见。”

待许珍母子离开,谢雨将电脑从包里取出来打开,在网页搜索栏里敲了一行字——二零零八一月昆山鞋厂大火一行字,旅馆的无线网络信号不好,搜索结果很慢才出来,虽然时隔久远,但仍旧出来好几页。

网络中还留着当时许多人的面孔,工厂的厂长、保安和受伤的工人,这些人与谢雨的记忆慢慢重合。

当时她大三,在一家报社实习,那是她第一次单独采访。三人丧命火海,近十人严重烧伤,都是远离家乡的打工者,最底层的那类人。

谢雨初出茅庐,热血正当,天真而理想,在她的认知中,记者追求社会的公平和正义,某种程度上应该为草根穷苦百姓代言。

虽然火灾调查结果第三天就公布,但是她始终认为发生这样的事故,是工厂负责人的失职。那个冬天实在太冷了,但是压榨着工人血汗的资本家,却只会在寒冷的冬天,待在暖气房里对几十年来南方最冷的寒冬浑然不觉。他们不会考虑到,在没有暖气空调,甚至到点就断电的工厂宿舍里,那些工人因为太冷,不得不偷偷生了火炉子获取那一点点温暖。

整整一个星期,她顾不得天寒地冻,从早到晚一直守在工厂紧闭的大门口,试图采访工厂的负责人。但是那辆所谓工厂老板的黑色车子,几乎每天进出,却从来没有一次停下来接受她的采访。

直到最后一天,有个男人走到她面前,称是工厂老板的朋友,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说他朋友答应在电话里接受采访。

谢雨将电脑关上,脑子回想着当时采访的情形。其实已经记不清楚细节,所有的细节都在自己压箱底的那份报纸当中。现今唯一能想起来的是,电话里那个男人的声音微微低沉,他们谈了半个多小时,即使是在年少气盛的她最严厉的质问时,那人也没有挂掉电话。

她关上电脑,忽然有点说不出的焦躁,下意识想去床头柜找陆远的烟,才想起来昨天他已经扔掉。

她重重坐回床上,有些想笑。她一直以为世界很大,她与陆远隔着遥遥千里,坐飞机倒几趟车才能见面。但是她现在才知道,世界真是小的可怜,他们早就被掌握在命运的翻云覆雨手中。

不多时,门口便响起敲门声。

谢雨起身开门,却站在门口不动,只似笑非笑看着他。

陆远身上带着酒气,但脸色如常,除了眼里微微泛红,看不出半点醉意。他看着谢雨,笑着低声道:“怎么?喝了酒就不让进屋了?”

上一篇:放生 下一篇:余味

蔚空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