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薇坐到她身边，伸出手握住他的，掌心传来一片冰凉。他在这里到底坐了多久？

她也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用自己的手搓着他的，努力想要给他传递一些温暖。

两个人静默了许久，在林晓薇快要放弃想给金晶打电话的时候，秦宇终于说话了。

“那天晚上，我妈抱着我又哭又骂，她当时脸上狰狞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她闹到了很久终于停下来，我以为没事昏昏沉沉地睡了。结果半夜突然闻到一阵焦味，然后发现呼吸越来越困难。当时我的眼睛根本没法睁开，处于半昏迷状态。朦朦胧胧间好像有人来敲门，然后我就完全失去意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护士告诉我，我妈打算拉着我烧炭自杀。”

秦宇平静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是在说着一个跟自己无关的故事，但却让人听出了无尽的沧桑。林晓薇把他圈进自己的怀里，用手抚着他的后背给他无声的支持。

“我妈就在隔壁房间，我和护士说着话突然就传来很大的碰撞声，然后听到又人尖叫着说‘抓住她，按好了！’，我连忙跑过去，就看见我妈被好几个医生和护士努力按着。她发疯似地挣扎，突然抓起一瓶点滴砸向一名医生，医生下意识躲开，她就挣脱了出来，然后跑到窗户，爬了上去……”突然之间，秦宇的身体开始轻颤起来，原本出神看着远方的双眸骤然紧缩，放佛看到什么恐怖的场面。

“别说了，别说了！”林晓薇心疼地抱着他，心底生起一阵绞痛让她握紧了手指。

“我大声叫着她，可是她好像完全听不到了。大家都跑过去拉着她，可是她已经半个身子吊在了外面，然后……然后就直直掉下去。我冲过去的时候，好像看到她在对我笑。嘴里说着什么，可是我已经听不清了。”

“你知道吗？人摔下去的时候真的好丑，底下全是血，鲜红鲜红的血……”秦宇抬起头看向林晓薇，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神却是没有焦距地穿过她。

母亲最后到底想我跟说什么？

遗留在过去的噩梦，原本被秦宇一直尘封在脑海深处，现在却再次被吹拂出来，露出血迹斑斑的伤痕，他遏制不住一遍遍去回想，脑袋一阵阵抽痛。

…………

“你又出差？！天天出差，天天在外面，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们母子两？！”

那时候他也才刚升初一，半大不小的人儿刚到香港，面对陌生的环境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回到家不是看到母亲的黑脸就是听到她跟爸爸吵架。他经常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客厅里传来盛怒的咆哮。

面对秦妈妈尖锐的吼叫，一开始秦爸爸还会耐心地解释，到了后来他越来越觉得烦躁，忍不住也会顶回去。

“我不工作怎么养你们？你知道在香港生活费有多高？！你还说要送阿宇去学琴，这里买个琴都快用掉我三个月工资了！”

“你有工作了不起啊！为了跟你来香港，我不也放弃了自己的工作！现在你看不起我是吧！”妈妈的吼声里带着委屈和不甘，曾经她也是多么优秀的一个钢琴老师，现在却只能天天守在家里等着老公和儿子回来，因为不会粤语甚至不敢轻易出门怕被别人嘲笑。

“你别这么不讲理好不好？！当初商量来香港时候，你也是同意的。”爸爸有点无力，这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决定，现在却把责任全赖在自己身上。

“当初你说你会好好照顾我，会让我们过上好生活！这就是你所谓的对我好？!这一天天的人都见不着！”妈妈自尊心强又敏感，她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女人，失去了工作已经让她觉得很沮丧，老公又经常不在家让她越加焦灼和苦闷。

“我这不是刚下来，很多关系都要疏通和巩固。说了你也不明白，不说了，我赶时间！”爸爸拉着行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妈妈呆呆地望着关上的门，眼泪越加流个不停。那时候的秦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妈妈，他只能无助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待门外重新恢复平静，陪着妈妈等待爸爸的回来，等待下一次周而复始的争吵。

……

妈妈的情绪起伏越来越大，每次收到爸爸的电话说晚点回家或者要出差时，她就会摔东西发脾气，然后什么也不做就坐在客厅里哭。而秦宇开始学会了煮饭做家务，因为如果他不做，他可能连着几天都没饭吃家里也会乱成垃圾堆。

……

又一次的争吵后爸爸已经接连一个礼拜没回家，甚至单位里有人传言他跟自己的秘书好上了，这是妈妈去爸爸单位找他时候在办公室里无意间听到同事闲聊时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