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光(92)

作者:苏他 阅读记录

原来从那么早,就只有我。

我回顾过往种种,我方明白成语心如刀割的绝望和悲痛。

我们之间障碍诸多,但我们对彼此有份牵挂。平时不显,只因它深埋于心。于是条条大路通罗马,我们走在不同的道,却也还是殊途同归。

后半夜了,阴天无月,房间里只有一盏夜读灯,我昏昏欲睡,却不敢睡,我怕她醒来,又忘了自己是谁,想出去找自己的身世。

这靠山的房子车不多,但人不少,人比车可吓人多了,她不能走进人群中。

早上,我做了早餐,去喊床上的小懒虫。

她把脑袋缩进被子里:“哎呀空空你就再让我睡一会儿……”

我不依她:“看看表,几点了。老张家二宝满月,就在今天。”

她躲我的手,不让我拽到她:“迟到一会儿我大哥不介意的。”

我硬是把她拉起来:“我们从酒店离开还要去医院,挂了主任的号,下午要复查的。”

她不让我给她穿衣服,扎进我怀里:“你也是主任啊,你还是教授,你给我检查就好了。我不喜欢去医院,医院的味道不好闻。”

我心头酸,顺顺她的脊梁:“我是个庸医,我治不好你。”

她从我怀里起来,捧着我的脸,那模样很是抱歉,偏偏她还咧着嘴假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要是不生病就好了。”

她隔三岔五就要说上一回这样的话,她不再笑的原因我猜也是因为这一点。我说错了话,便手心覆在她手背,帮她捧着我的脸:“阿慕只是小病,遇到好的医生一定会好的。”

她点点头:“我这十年一直在做好人,一直在救人,我积了那么多的德,我一定会好的。”

她说着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下了床去洗漱了。

我站在床边,看着全景窗中的自己,眼睛如朱砂一般红,疼变成了一种肉眼可见的事物。

老张家二宝的满月宴上人很多,也很热情,总缠着阿慕问问题,我怕阿慕一下记不住那么多人和事,头疼,跟老张打了声招呼,带她提前离席了。

我们刚到停车场,老张追出来,我让阿慕先上了车。

老张望一眼车内:“真的没办法吗?”

我不想说,但他又没有错:“暂时没有,只是暂时。”

老张扶一下我的胳膊,安慰用意:“你也别太着急,这丫头吃了一辈子的苦,好日子轮也该轮到她了。”

我敷衍一笑,没有顺着这话说下去。

我们聊天的工夫,阿慕下了车,跑没了影,我打开车门没看到她,我急出一头汗来,拽住老张,急道:“阿慕不见了……”

老张沉下脸色,他也知道,阿慕目前这个情况,没人在身边的话会有多危险。

他把满月宴的事交给妻子,拉着几个兄弟帮我找人。我很感谢,但眼下我找人心切,也说不出感谢的话来。

我们从酒店开始找,请求酒店大厅的经理帮忙,酒店里找不到,就沿着三条街来找。

我找到阿慕的时候,她就在对面住宅的健身区,坐在滑梯上,跟人家小朋友说她考上了高中,还洋洋得意,说那是罗宁最好的高中。

我没有走过去,就站在不远处,听着她说话儿。

她说她有一只黄色的小猫,她说她的眼睛像玻璃球,舌头粉粉一截。说到这儿,她突然有些难过,脑袋直不起来了,说:“可是它死了,我去医院都没看到它。”

我觉得风有点大,我有些站不住,遂扶住了绑着秋千的栏杆。

她说她喜欢一个人,说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不要告诉别人,告诉别人我就要被退学啦。我不想去北京,北京不喜欢我,我总是饿肚子,还总是被别人骗。”

我眼睛发胀,仰起头来,看着天,待一些东西憋了回去,我才走到阿慕的跟前,冲她伸出了手。

我擅作主张取消了她在下午的复查,带她去了动物园,让她看了看其他小动物。直到晚上回家,她总算想起我是谁,她突然沉默,又突然号啕大哭。

她一直在说对不起,但我从她这一生当中抽丝剥茧地找,都没找到她在真正意义上对不起过谁。

知道她的病情以来,我崩溃、咆哮,我间歇性折磨别人,持续性折磨自己,我半辈子没对谁刻薄过,却因为我对阿慕病情的无能,伤透了身边的人。

但我仍然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救不了她,我甚至不知道我还能像现在这样抱着她多久。

我取消下午的复查时,我就想好了,以后便不执拗了,有一年,我就守她一年,有一天,我就守她一天。

她不记得我没关系,她彻底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我记得就好了,我会告诉她,我是她的丈夫,我深爱她,只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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