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39)

作者:阿逢 阅读记录

“谁叫你这几日分明躲着我,可偏偏见别人见得勤。”他顺手扯过我落到肩上的薄毯,想给我再盖上,“至于当年的事情,的确是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眼睛瞧见了我右手指腹上那条寸余的疤痕。

疤痕泛着白,边缘如蜈蚣斑驳,丑陋而霸道地横亘在我的指尖,用力摁下去时粗硬没有痛感。却如同一道警钟一刻不停地提醒着我。

那些在灯下磨破手指仍甘之如饴的日子。

那些在后厨烟熏火燎仍满心欢喜的日子。

那些在驿站翻遍所有信件无果、仍心怀希冀的日子。

我阖了阖眼,打断他:“所以这都是我的错了?”

谢阆抓着毯子的手停在半空,我抬头看他。

“我躲着你是我的错,我见别人也是我的错;我落下水是我的错,我被你羞辱也是我的错。”

我喜欢你,也是我的错。

三年前跟在谢阆身后紧追不放的时候,从未曾想过“委屈”这两个字。可如今想起来,我走过来的这条路,说步步染血是有些恶心,但却也的确每一步都是从我的心口上碾过来的。

我此时只觉得疲惫。

“谢阆,你说我怎么就那么背呢?我明明什么都不做了,可到头来为什么错的还是我?”我看他,“我都听你的了,不再纠缠你、不再给你写信,我都好端端地自己待着了,怎么还是我错呢?”

我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我没理会他,只自顾自道:“左右你们靖远侯府这根高枝我已经不攀了,好歹求侯爷放我一马,你看行吗?”

我将身上的毯子扯开,硬生生地挪到了马车门口,强行要求马车夫停车。那车夫回头看了谢阆一眼。

“不行。”我听见谢阆的声音,含了几分沙哑。

我不知道他在回答谁,是我还是车夫。

我转过头去,身上的气力仿佛被抽干。

我说:“谢阆,你就让我回去吧,我求求你了。”

我从谢阆浓黑的眼瞳中瞧见自己的模样。

狼狈又灰败,像极了淋了雨的麻雀。羽毛湿漉漉地耷拉,身上还得缠着不知从哪绞上的刺藤,每动一下彷佛都是在消耗一分生气。

谢阆同我对视半晌,终究还是说了一句“听她的”。

马车夫很快便调转了车头,回到茶寮的位置。

所幸是秦簌簌姐弟还没走,见着谢阆的马车回来,心生惊讶。

我招呼秦簌簌弄来我的轮椅,将我从马车上扶下去。只是我没想到人背时的时候,什么样的倒霉事都会一股脑全凑上来——我的轮椅坏了。

我不管不顾,执拗地要下车,秦簌簌姐弟只好和马车夫一道过来,将我硬生生地抬了过去。

下车的时候,我一眼都没看谢阆,他原本还试图扶我一下,可是立即就被我拂开了。他也没有强求。

我与他之间,意外地达成了默契。

我上了镇国公家的马车。秦簌簌见我脸色不好、显然不想说话的样子,什么也没问,只强行从秦徵身上扒下马车里唯一一块毯子,重新将我裹紧。

马车里,秦簌簌烧了暖手的小火炉,将我拢进了怀里。

可我仍然觉得好冷啊。

*

回到应府之后,我不出意料地病了。

这场病来的又凶又急,如秋日的野火越烧越旺,层层烫过砂砾尘土,将荒原上的遗草尽数烧毁。

我人事不知,任由这场火烧了个痛快。

我陷在光怪陆离的梦里,梦境死死将我拖住不愿放手,我踩进流沙爬不出来。怪诞又模糊的面孔在我眼前流转,反复出现,又反复消失。

【“以后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情。”】

【“我与你不熟,为什么要给你?”】

【“信我不会收的。”】

【“应小吉,你知不知羞?”】

【“你最好离我远些。”】

【“你好吵。”】

谁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低声说话,像一谱永远也唱不完的步虚长词,咿咿呀呀地掺着旧年的冷风,将我挟裹其中不肯放过。

曾听人说,陈年的痼疾发病,牵一发可动全身,无论换做谁都得要受些苦楚。

但愿一梦旧疾平。

在病痛的渺梦间隙,我偶有清醒的时候。白日里醒来,耳边惯是能听见即鹿的咋咋呼呼,抑或是应院首的长吁短叹。可往往还未来得及想起嘲笑应院首如今也敢进我房里,我又会陷入昏沉之中。

倒有一次夜里醒来,瞧见了窗外浅浅刺入的月光。春日的夜很静,我几乎能听见后屋树丛中蛐蛐的嬉戏声。

我睁开沉重的眼皮,脑袋像是肿成了两倍大,两侧颞颥跳动着疼,整个人如同从荒漠流沙中爬出,干枯滞涩,燥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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