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萌了个芽(36)
裴霈立刻反驳,“是我们想要这样的吗?你们制片方,只和有背景有关系的、有播出作品的、有流量的编剧和作者合作。小透明投稿的作品,再好的构思,最后也只能变成你们策划塞进碎纸机的垃圾。”
她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在谢冬芽的耳中层层轰鸣。
但是,她回复出来的话,却是这样冷酷,“和我说这样的话的,你不是第一个编剧,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而局面要靠自己去改变,在哪里都一样。”
“你说得对。”一直没有说话的孟知行,突然低声说了一句。
谢冬芽和裴霈都安静下来,看着孟知行。
孟知行低低说道:“是我自己纵容了谢逢春。第一次我没有指出他的问题,第二次我没有因为第一次的事情拒绝再去他家。所以才有第三次,他直接上手摸了我……”
谢冬芽听不下去,“好了,不用说了。”她站了起来,“你们确定要报警吗?”
裴霈和孟知行不约而同抬头望向谢冬芽,又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裴霈问她,“你会把我们怎么样?告了谢逢春后,你会封杀我们吗?”
一句话把谢冬芽问笑了,“行业这么大,东家不做做西家,哪有个人随随便便能封杀个人的。”
孟知行小声说了一句,“谢逢春说要封杀我们。”
谢冬芽嗤笑出声,“听他胡扯。”她笑了笑,“看到剧本的时候,我差一点以为是你们范老师写的本子,你们俩剧本水平很好。”
裴霈眼睛一弯,笑了,“真的很好吗?”
谢冬芽点了点头,给予她们企盼的肯定。
孟知行说:“范老师总跟我们说,虽然机会很难得,但不要轻易给别人做枪手,会磨蚀掉自己的写作风格和写作激情。是我们不好,太想早一点成功了,没有听范老师的。”
谢冬芽一呆。
“不要轻易给别人做枪手,会磨蚀掉自己的写作风格和写作激情。”这句话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还没有和范文轩确立关系时,她对范文轩说的。
那时候,他俩的关系刚刚一笑泯恩仇,把关系破冰。
她对范文轩说:“师兄,以后去报社咱们一起走呗。”
范文轩点了个头,表示答应下来。
其实是谢冬芽想凑出个时间,给范文轩做做思想工作。思想工作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不要轻易给别人做枪手”。
范文轩当时听着她排列出来的诸多理论,一直没有搭腔回话。
二人沿着护城河骑着自行车,只听得北风呼呼在耳边吹着。
谢冬芽知道自己讲出这番话,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饱人不知饿人饥。但是她只要一想起,署名“范有中”的那本笔记本上那一段绝妙的人物对话,又觉得有必要保护一下他的才华不被侵犯。
用范文轩的才华成全谢逢春的虚名,是不公平的。“谢”这个姓的荣光,也无需用这么虚假的方式来维护。
等到了报社楼下,范文轩应了她一句,“以后不会了。”
这句以后不会了,是有代价的。保护才华,是要付出更昂贵的代价的。
从此以后,范文轩拒绝了所有的代笔、枪手的邀约。他一个尚未毕业、没有名气和关系的编剧,从此就只能走上失望多过希望的投稿之路。
在投稿的这个过程里,是没有任何经济收益的,于是范文轩玩命给报刊杂志写稿子,跑剧组打零工。
而最致命的打击,是一次又一次的退稿。
范文轩这个人,情绪起伏外人是感受不到的。师弟妹们形容他,会用“波澜不惊”这个词,老师形容他,会用“宠辱不惊”这个词。
总之,他不会轻易让别人看到他的“惊”。仿佛所有生活上的波澜,都能被他化解在他自己的内心里。包括那一次又一次的退稿。
但很奇异,谢冬芽每次都能感受到。
《仰望我的土地》被第十家影视公司退稿那天,谢冬芽歪在范文轩室友空出来的床上看着碟。
范文轩照例去学校食堂借了锅灶给她做了一小锅咖喱牛肉粉丝汤,然后开着电脑一直在写作。
在“哒哒哒”的打字音里,谢冬芽听出了点情绪起伏,那时候她就下了点决心。
这个决心在和王康康初次见面的谈判里,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这个决定性的作用,促成了范文轩的处女作有了一个含金量颇高的荣誉,让他终于可以摆脱不断被退稿的命运了。
她当时是怎么对范文轩说的呢?
“我会保护你的。”
现在,谢冬芽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孩子,就是当年范文轩的年纪,把她当年说过的话,一个回旋镖打到她的面前。
仿佛就像当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