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男女(79)
汪少风哥哥穿黑色长外套,一只耳朵戴着耳钉,眼神沉静,但似有火候。苗江直觉他有种冷峻的底色。
苗江说:“跟你不是很像。”
“当然,又不是双胞胎。人们说我更好看。”汪少风笑,“但从小到大,他更受女生欢迎。”
听他这么说,苗江又细看汪少风哥哥的脸。但汪少风已经贴上来,一只手放在相框上,几乎是半包围了她。
他用手把相框往下盖住,说:“别看我哥了。”
在调情的语系里,这句话的上下文该是“我不想你看别的男人”。但苗江在这个领域就是个小学生。面对小学生,再高深的学问也没了用处,乱了章法。汪少风不想欺负小学生,叫她早点休息,第二天一早还要上班。
因为一直没有人住,汪少风哥哥的房间简单得还不如样板房。但里面有张两兄弟的合影,都是少年郎,阳光灿烂的模样。苗江想,他们俩的感情真好。微信上,值班医助给她发来给苗苗洗澡的视频。苗苗被包在大毛巾里,毛发还带点湿,一脸不情愿。
苗江反复看了三遍,才去睡觉。
但她怎样都睡不着。婚礼跟火灾画面交替出现,不知道哪一样更刺激她的神经。她好不容易打了个盹,突然又听到楼下有人吵架,她又醒来。婚宴上,她吃了太多羊肉,此刻唇干舌燥。
她想出去倒水,推门出去,穿过客厅要往厨房走时,突然听到沙发上有人说:“你怎么出来了?”
是汪少风,坐在黑暗中。
她说:“我出来倒水。”
他没吭声,又是黑暗中的一抹影子,无声嵌在沙发里。
苗江在厨房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完,还洗了杯子。外面已经没有人吵架了,室内室外一片静谧。但她的脑子越发清醒。
走出厨房,穿过客厅时,汪少风还在那里。
她绕到他跟前,问:“你怎么不去睡觉?”
汪少风说:“睡不着。”他用手轻轻招呼她,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苗江坐下来,因为挨得近,膝盖碰到他的膝盖。她马上坐开一点。
汪少风笑:“我有那么吓人吗?”
苗江问:“你怎么也睡不着了?被外面的人吵醒?”
汪少风笑笑,苗江说:“我也睡不着。我们说一会话吧。说得累了,就会睡着了。”
汪少风问:“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心里却想,她一个人住,哪里有人陪她晚上说话。
苗江一本正经地说:“是啊,有时候到家太晚,身体很累,但反而睡不着。我就跟苗苗说话,说到自己终于睡着。”
汪少风问:“那你跟它说什么呢?”
苗江想了想,说:“什么都讲。比如今天发生的事,遇到的人。那些宠主跟宠物的故事。我以前还想过写个专栏,记录这些事,栏目名字也想好了,就叫《动物男女》。”
她开始跟他讲那些事,把他当成苗苗。而汪少风也把自己当作苗苗,静静地听,偶尔一起讨论。
苗江自己也没发觉,她就是个矛盾的综合体。她没有亲人,朋友也仅限于诺亚那几个,圈子太小,因此不曾从家庭资源、朋友圈人脉这种无形资产中获利,对这个高度的人情社会规则一窍不通。然而在宠物医院的工作,又让她比其他行业的人见证更多生离死别,爱与背叛,人性的善与恶。这让她产生价值观,但又从不轻易对别人做价值评判。
她跟汪少风讨论,说为什么只有动物有安乐死,而人类社会推动安乐死,会这样艰难。
汪少风说:“哪天安乐死合法了,哪天你就会看到大量家属劝说病人接受安乐死。”
苗江突然静了静。
“怎么了?”
她抱着靠枕:“我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我也跟一个人经常讨论各种话题,他很多观点都跟你相似。”
“是吗?”汪少风笑笑,没有追问是谁。
这样放松下来的闲聊实在太舒服,苗江靠在沙发上抱着靠枕,自己讲完了,就听汪少风说话,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汪少风到房间里抱出来一条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他半俯身,看她额前头发落在鼻子上,伸手替她拨开。
她突然喃喃了句什么。
他再俯身一点,听到她说:“……考虑酵母菌感染……”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身上毯子滑下来。他跟她同时弯腰去捡,两只手碰到了一起。
他松开手心的毯子,任由它掉下去,轻轻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怀里,吻了下去。
一开始还是小心翼翼,非常温柔,跟第一次接吻差不多。但黑暗中,汪少风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而粗重,他捧起她的脸,开始吻她的耳朵,又沿着脖子,一路吻到肩膀,用牙齿细细啃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