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君侧(40)

作者:沉水沉沉 阅读记录

她抬头去看,是青寰从外头走了进来,朝她躬身禀道:“殿下,玉灵寺明日要在玉灵山顶做场祈国运的法事,陛下吩咐您明日过去,还特意叮嘱您,多带些手抄的佛经在山顶灵坛前焚化。”

宋栖迟点点头,道:“我记下了,你去回父皇的话,让他放心就是。”

*

这些日子,宋栖迟因着裴溪故的事分了神,已有好些天未曾静下心来好好地抄写经书了。

于是青寰走后,她便屏退了所有下人,一个人在寝殿里凝神抄经,连晚膳都没吃,抄着抄着便抄到了深夜。

裴溪故轻手轻脚地顺着内室的门进来,走到她身侧低声劝道:“殿下,夜深了,奴服侍您歇息吧。”

“我再抄几卷便睡,你先去歇着吧。”

宋栖迟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仍提着笔,在素白宣纸上落下行行娟秀字迹。

裴溪故见少女眉眼间透着淡淡的疲累,却仍在强撑着,不由得有些心疼。他踌躇片刻,便在案几左侧跪坐下来,低头道:“那奴在这儿陪着殿下。”

宋栖迟闻言便转过头来,看着他笑:“好,那你便替我磨些墨罢。”

裴溪故犹豫了一瞬,还是顺从地从砚台旁取了一块墨锭,低下头默默地磨了起来。

宋栖迟一心全扑在抄经上,也无暇分神去看他。又写了几行字后,她才抬起头,提笔想去砚中蘸墨,却发现少年正窘迫地攥着手中墨锭,磨了半天却是一滴墨都没磨出来。

她忍不住笑起来,问道:“不会磨墨?”

“……嗯。”

裴溪故窘迫地点头,漂亮的睫毛无措地眨了眨,薄唇紧紧抿着。

楚梁风俗与大夏不同,楚梁国君极爱朱色,登基之时便下了旨意,令以朱砂代墨,因而自他有记忆起,便见宫中人人皆用朱砂写字,从未用过墨锭这种东西。

宋栖迟见他手法生涩,确是从未磨过墨的样子,便开口指点道:“你且把那墨锭扶正了,再兑些水在砚底慢慢地磨,手劲一定要轻,不然是磨不出好墨的。”

裴溪故照着她的话,调整了手中墨锭的方向,这下倒是能使上力了,只是磨的时候仍是磕磕绊绊,好像怎么磨都磨不好似的。

宋栖迟在一旁看着他笨拙地和墨锭做着斗争,终于忍不住搁下了手中的笔,身子朝他靠了过去。

“呐,你看,要这样磨。”

她顺着案几倾身过来,娇软的手掌覆在裴溪故的手背上,借着他的手轻轻握住了那块墨锭,动作耐心而温柔。

浓而亮的墨汁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流出,渐渐盈满了砚底,少女忽而偏头看向他,杏眸晶亮,熠熠动人。

“可学会了?”

宋栖迟眉眼蕴笑,那一瞬恰有风起,细碎薄风漫过窗棂,掠过紫檀刻花的案几,直钻进她眼睛里,那双清澈明媚的杏眸里好似掀起了漫天落花,整个盛夏的繁华锦绣皆在她眼中盛开又落。

裴溪故呆呆地望着她,只觉呼吸倏然顿住,半晌才缓过神来,低声应道:“奴……奴学会了。”

宋栖迟闻言,便放心地松开了手,挪回方才的位子继续凝神抄经。

裴溪故不敢再分神,只得低着头不去看她,专心致志地磨起墨来。他本就聪慧,经宋栖迟一指点,便已掌握了磨墨之法的关窍,不多时便磨出了一砚极好的墨。

他将盛满墨的砚台往宋栖迟手边推了推,见她抄的认真,不忍出声打扰,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往香炉里添了些安神香点上。

香气缭绕而起,宋栖迟的困意也渐渐涌了上来,眼皮愈发沉重,不多时竟昏昏沉沉地伏在案边睡着了。

“殿下?”

裴溪故试探着唤了声,见她不应,又起身悄悄看了一眼,发现她确是睡着了。

少女阖着眼,长长的睫毛染上烛光,娇俏的脸颊枕在一只纤细手臂上,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笔不放。

夜里寒气最盛,裴溪故担心她着凉,便赶紧轻柔地将她手中的笔抽了出来搁在一旁,又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将她放到了榻上。

*

宋栖迟睁开眼时,已是天明。

她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发现身上只穿着件薄薄的里衣,脑子立刻清醒了大半,慢慢回想起昨晚的事来。

是了,她昨晚抄了大半夜的经书,最后累的趴在案几上睡了过去,半睡半醒间,似乎有什么人将她抱了起来……

宋栖迟正神思恍惚地回忆着昨夜的事,耳旁忽然响起了少年清朗的声音。

“殿下醒了。”

她陡然回过神来,看见裴溪故已经换好了衣裳跪在榻边,不由得小声问了句:“昨晚……是你把我抱上床的?”

裴溪故微低着头,轻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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