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若是哭了，柏延要安慰她，没法哭。大嫂不就是将苦楚憋在心底，最终将自己憋疯了吗？柏延要哭出来才好。

而这群可怕的人呢，大嫂失语时，她们在唠嗑；大嫂失神时，她们在打牌；大嫂失常时，她们在吃茶。如今却都围着她，张开血口大盆，仿佛她就是下一个猎物。

柳青愤怒大吼，拉起陈念，“你们干什么，没看见她受不了了吗？”陈念得以解脱，哆嗦着躲在柳青怀里，怯怯打量着周围的人。

王丽倩见柳青母女大惊小怪模样，撇嘴白眼，掐着手绢扭着细腰走开，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问她一下，怎么就受不了了？”

柳青搂着陈念的头，为母则刚，冲着王丽倩道，“阿念刚刚撞见雅曼，孩子定吓坏了，你们又围着她问个不停，谁受得了！”

刘淑华向王丽倩睇个眼色，蔼然打圆场，“好了，大家都少说两句，秋霞滚下楼梯还在医院，雅曼不知踪影，情况不明。我们就别在这节骨眼儿上，再起乱子了。”

继尔她良善地问起陈念，“小七，你能说说雅曼是什么情况吗？”

陈念窝在柳青怀里，思绪迟缓过来，轻软道，“大嫂这些日子精神时好时坏，偏偏她话少，寻常人看不出来。上周我陪柏延去医院做检查，今天上午才拿到报告，大嫂已然精神失常了。一回到庄园，她就神志不清在外头自言自语。”

霎时间，众人一时失语，震惊得无以复加。

李湘君错愕地坐在软椅，感慨道，“都说秋霞是苦尽甘来，却万万想不到，从楼梯口滚下来；雅曼那好好的一个人，说疯就疯了……世事无常呐。”

这时柏延也进来了，眉宇间掺杂着苦楚与憔悴，他牢牢抓着一个人。这人赫然是疯癫的李雅曼，头发凌乱无光，眼神怯怯的，脸上脏脏的，旗袍皱皱的，小腿让有道醒目的血迹。与往日舒雅端庄的她，大相径庭，瞧不出有半分影子。

柳青与雅曼年纪相仿，素来亲近，瞅见她这副模样，心疼不已，“雅曼，我……”

李雅曼顿时尖叫，扭头就要往外跑。好在柏延抓住她，带着疲倦仍安抚着，“妈，不怕不怕，有我在，走，我们去安静的地方，好吗？”

柏延说了好久，将她带上二楼卧房。他蹲在李雅曼面前，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安抚她情绪，说着说着，便黯然流下滚烫的热泪。

俗话说“母子连心”，此话真不假。已然神志不清的李雅曼，见柏延流泪，捶着胸口道，“不哭不哭，你不哭！我好痛，不哭不痛，不哭不痛！”

柏延赶紧擦干眼泪，亟亟点头，“好好好，妈，我不哭，柏延不哭。妈你先待在这儿，我下楼有事，你别乱走。”柏延给她个好玩的东西，便拾掇拾掇下楼。

一屋子人见他来了，瞪目结舌，想说不知该说什么，想问又不好问，厅堂里一阵安静。柏延深吸口气，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就是大家看到的，我妈她疯了。”谁也没问她为什么疯掉，大家都明白，是婚姻葬送了花样女子。

柳青抿嘴劝慰，“雅曼刚失常不久，兴许还能治，柏延，我们去问问洋人，他们法子多。”

折腾了一上午，午饭也是草草吃点，谁也没多大胃口。柏延没在饭桌上，端着饭菜去了李雅曼卧房。陈念味同嚼蜡后，便去卧房倒床就睡，仿佛一入眠，所有烦忧都过眼云烟了。

医院，病房外过道。

白衣大褂医生出来，朝家属说，“夫人脑部受到撞击，轻微脑震荡，只是那孩子……”

王庆娇颤颤巍巍道，“秋霞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孩子哪可能保得住，人没事就好。”

医生抿唇，眉头紧皱，“夫人她子宫受损，再无生育的可能。”尧盛年顿时如五雷轰顶，面如死灰，连王庆娇也双眼一翻，昏厥过去，好在有尧盛年扶着。

医生让他搀扶到病床上，老年人大抵受不了刺激，多睡一会儿便无碍了。

病房里，两架床，一左一右，左是余秋霞，右是王庆娇，焦愁的尧盛年头都快炸了。时间滴答滴答而走，陈建安携俩儿子，心急火燎而来，直接到了医院。

尧盛年在门外，将余秋霞的事与众人说了。一来怕吵醒病人，二来担心余秋霞万一醒来，听见她不孕不育的事实，不堪重负，身子骨更差。

陈敬安一记重锤墙壁，咬牙切齿道，“秋霞心地善良，为何老天要如此捉弄她！”

陈家庄园，陈念一觉到头睡到晚上，是被楼下声音吵醒的。陈敬安用以生平最响亮的声音，大吼，“什么？跟我开什么玩笑？好好的人，说疯就疯了，说没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