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雪兮的话消失在傅骢格外严厉的眼神里。

何雪兮一抬眼，就看到‘正衣冠’镜子里格外狰狞而丑陋的脸，像是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痛。

正衣冠，正衣冠，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何雪兮捂住脸，虚脱一般开口，“周雪光刚才经过了，你快去找她吧。”

傅骢沉默不语，片刻过后，他突然问，“周雪光刚才经过了？”

自首

“你干嘛呢这么正襟危坐的？”

听着语气挺正常的，周雪光摸不清他究竟生没生气，也不敢多看他，犹豫半天才试探性地说：“······自首能减轻罪行吗？”

傅骢头也不抬，“那要看都能交待些什么。”

“······祖宗十八代？”

傅骢毫无反应，只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嗯”。

周雪光有点委屈，至于这么冷淡吗？就是正经的警/察听到有人主动自首，也要和颜悦色上三分呢！

这么一想，周雪光也就破罐子破摔了，“不就是我小学的时候爱吹牛，把你说成是我堂哥，有点好东西就说是你专门买了寄给我的事情吗？”

“具体点。”

要这么刚正不阿吗？多大点事啊？周雪光一口恶气冲了上来，噼里啪啦把她的罪行交待得一干二净。

“你借给我玩的一套小浣熊集卡，我吹牛说是你从北京买给我的。”

“我舅舅买给我的一套动物橡皮，我也显摆说是你从北京买给我的。”

“还有一封贺卡，我说是你从北京寄过来的，后来被何雪兮拆穿了，她说邮戳不对。就这三件事，后来就没有了！反正我就是这么虚荣，你定罪吧！”

周雪光喘了一口气，这才觉得鼻子有点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原来你这么想我啊？”傅骢拉长了语调说。

“啊？”周雪光转头看他，他噙着一点得意的坏笑，一点生气的痕迹都没有。

傅骢拿着面纸胡乱给她擦眼泪，“哭得难看死了。”

周雪光呆呆地任他擦了一会，这才有点反应过来，“你骗我？！”

傅骢也大吼：“谁叫你对我回来半点特殊反应也没有？”

周雪光撇过头，嘴硬，“那你也不能骗我。”

“不都是你自己招的吗？我可什么都没说。”

“哼，反正我就是这么坏这么不讲理就对了！”

“干嘛说我女······同学坏话，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因为那个“女”字，周雪光突然有点脸红，又有点甜，不由自主地就撒了个娇，“你干嘛对我摆冷脸？”

傅骢的脸突然涨红了，梗着脖子，却又不敢看她，“小爷没有自尊的啊，心甘情愿奉献上所有，前提是有人先说要！”

周雪光也面红耳赤的，扭着脖子死死盯着窗外的银杏树。

银杏树沉默地立在阳光下，不言不语，像是什么都知道，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金色的阳光穿透树叶，在地上印出一把把小扇子。有风吹过，窗外的银杏树“哗哗”的响。

所有的同学都在操场上体育课，除了偶尔有厕所门开关所发出的吱呀声，整栋教学楼异常安静。就好像时光施展了奇妙的魔法，把连同周雪光和傅骢在内的整栋教学楼，都拉到了某处外太空。

周雪光的心变得很静，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即使何雪兮说她坏话也不重要。想到坏话，就想到了《笑林广记》里的一个笑话，她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傅骢问她笑什么，她就把那个笑话讲给他听。

笑话说的是一个画家，家里有一条狗总喜欢吃画家的画，有一天画家生气了，就想剖开狗肚子取出画，结果剖开一看，一肚子坏话（画）。

笑话并不是很好笑，傅骢也只是礼貌性地轻笑一下，但周雪光一点也不尴尬。

曾经在军训晚上讲不好笑话而尴尬不已的周雪光，已经更加坦然了一点，又或者，在傅骢面前，她都可以比较自在，比较不在意犯错，犯蠢，不在意被嘲笑。

“何雪兮没说，我也没听。”傅骢说。

“啊？”

“她原本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最后她什么也没说，我就走了。”傅骢说。

“她有她的骄傲，做不出来在背后诋毁人的事。”周雪光说。

“她说了也不要紧，我有眼睛，我自己会去看。而且，我总觉得那些吹牛不是虚荣，”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我觉得你好像很孤单，好像很想有个人关心你。我说过的，你还有我呢，所以你记住了，任何人诋毁你，我都会为你解释，即使你都不维护你，我也会维护你。”

他坦诚地注视着她，把自己的心意全无保留地展示给她看，铺天盖地的动容淹没了周雪光，让她又想要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