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到达康定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街道一片静寂，天幕高远，布满细闪的星子。蒋时把车停在远途的门口，夜风吹进车窗，带着冷意，驱散了烟味。

徐微转头看他，“这里你熟，送我到旅馆吧。”

蒋时拉下手刹，手指敲着方向盘，沉吟半晌，“太晚了，你到我那儿凑合一夜吧。”

“你那儿？”徐微挑眉，只见蒋时下巴轻抬，示意她的右手边，她看过去，店门口写着“远途户外”灯箱已经灭了。

“……住你店里？”

蒋时反应过来，低头笑了一下，抬手摸摸眉骨，指着店铺后方：“下车吧。”说完率先解开安全带下车。

徐微刚下车站定，蒋时就已经拖着她的行李箱过来了。

“不太方便，你还是送我去旅馆吧。”

“你明天就走了，一晚而已，”他顿了一下，“达瓦也在”。

蒋时领着徐微穿过店铺左侧的小巷，来到后方的一排居民楼。两侧的路灯因为年久失修，一闪一闪，还发出呲呲的电流声。

楼道很暗，灯是坏的，蒋时掏出手机打开电筒，递给徐微让她在后边照亮，自己则提着行李箱走在前面。

在三楼的一户停下，蒋时从背包里翻出钥匙开门，屋内黑暗。徐微捏着手指头，开口道：“要不我……”

话还没说完，屋里的一扇房门打开，灯光照着站在门口的两人。达瓦揉着眼睛，叫了一声“时哥”。

蒋时把行李箱推进屋，摁下墙面的开关，客厅亮堂起来，他侧过身偏头，示意徐微进去，徐微犹豫了一下，才抬脚进门。

达瓦见到徐微，有点懵，还没开口，蒋时走过去踢了他一脚，“进去，我等会儿过去找你。”

徐微站在客厅，环顾四周，脚下是浅青灰色瓷砖，靠墙摆着一张深灰色的布艺长沙发，沙发前有一张玻璃茶几，上面凌乱的散着烟盒、抽纸以及吃完没扔的面包、饼干包装袋，厅内一角还整齐的摞着几个纸箱，最上面的纸箱被打开，露出货品的一角。

“喝点热水。”蒋时从厨房走出来，拿着一只不锈钢水杯，塞到徐微手里，然后拖着行李箱转身走向一间房，徐微两手握着水杯取暖，抬脚跟上。

房间的灯光是昏黄色，行李箱被立在墙边，靠着一张简易的木书桌，房中央放着张单人床，蒋时走过去推开窗户透气。

“我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住了。”蒋时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衣柜从里面抽出床单被褥，打算换上，“这是干净的。”

徐微把水杯放在书桌上，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我自己来。”

蒋时指了指一侧的玻璃门，“房里就有浴室，换下的床单你扔在里面的脏衣篮就行。”然后从衣柜拿出换洗的衣物，正要走出去，听见徐微问：“我睡了你的床，你睡哪里？”

蒋时手放在门把上，轻轻笑了一下，“达瓦那屋还有床。”

洗漱完，徐微将手机充上电，设置好闹钟，躺倒在干净的床单上。

回想几天的旅途，除却何文亭那件事儿，其它一切倒是顺利，恍恍惚惚，竟然就这么一路走了下来。

想到何文亭，连带想起何俞，再想起那人……徐微太阳穴发胀，用手使劲按了按，翻身扯过一旁的被子盖上，鼻间传来清淡的洗衣粉味和烟草味，里面还混着有一丝不明显的草药香，她想起昨晚蒋时给她点燃的那只烟，就是这个味道……乱七八糟地想着，慢慢睡了过去。

蒋时在外面的卫生间快速冲了个澡，找出一张行军床拎进了达瓦的房间。

达瓦正坐在椅子上划拉手机，见蒋时进来，赶紧放下，挺直背，两手放在膝盖上，端坐得像个小学生。

蒋时铺好床，靠着墙壁点烟，透过烟雾看达瓦，“说吧，怎么回事？”

达瓦一头小卷发又乱又蓬，嘴角青紫，眼下也是乌青一片，他耷拉下脑袋，含糊半晌。

“抬头，好好说话。”蒋时喝了一声。

“四月那会儿，阿帕随队去理塘挖虫草，碰上拉措的人来收税，挖完快回家那晚，营地里聚着赌虫草，阿帕想把税钱赢回来，就……不但把那几十天挖的全赔了，还欠了一笔。”达瓦盯着放在膝盖上攥成拳的手，“阿免也一直瞒着我，前几天碰上拉措的一个手下，吵了几句，才知道这事。”

达瓦两眼泛红，挥着拳头：“赌局肯定拉措让底下人给下的套，好多人都赔了，这帮畜生！”说完就像脱力了一般，靠在椅背上低着头喘气。

蒋时一声不吭，慢慢抽完一整支烟，吐出最后一口，“欠了多少？”

“本金不多，关键是利滚利，按天算……”

窗户没关好，露出巴掌宽的缝，薄旧的窗帘被风撩起，蒋时把烟头摁进烟灰缸，走过去将窗户关严，拍了拍达瓦的脑袋，“睡吧，我来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