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番外(20)

作者: 无闲和有闲 阅读记录

这个女孩儿,用了几个小时,愣是走完了几十公里的路,她浑身湿透,冻得牙齿都在打颤,发梢滴着水,整个人蜷缩着,瑟瑟发抖。

陈拓将车停在她身边,喊了句,“上车。”

杨妮儿脸上挂着发狠的蛮劲,只管自己埋头走路,夜色浓郁似墨,长长的公路上人烟罕至,空旷寂寥。

陈拓从没跟陈家以外的人低过头,眼下自然也不会,他发动汽车,用最慢的速度跟在杨妮儿身边。

“我不喜欢女人脾气太倔,你若想跟着我做事,最好有点眼色。”

杨妮儿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那一年的公路,坑洼不平,到处都是水坑,一脚踩下去,整只鞋好似坠入小湖泊,无疑是雪上加霜。

杨妮儿抽抽噎噎地哭出声,她用了几个小时行路,眼前的景色还是一成不变,枯黄色的农田,灰白的马路,天色黑透之后,她几乎生了绝望。

她抖着嘴唇,侧过脸去瞧陈拓,睫毛上挂满了水珠,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说:“陈总,我真不是民亚派来的奸细,如果我骗人,就让我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陈拓冷着脸不说话,许久才凶神恶煞般抛出一句,“我最后说一次,上车,不上车明天就不用再来公司上班。”

杨妮儿没有和陈拓对抗的资格和能力,知分寸,懂进退,这是她从懂事之后就被深深镌刻在血液里的认知。

她开了后车门,坐进去,被劈头盖脸甩了条毛巾,杨妮儿愣了神,任那块毛巾盖在自己脸上。

驾驶座上的陈拓,此刻在她眼里,早不是去年夏天那个清隽沉默好似一潭碧水的朗朗男子,现在的陈拓,只消拿眼睛淡淡扫一圈杨妮儿,她便如坐针毡。

毛巾盖在脸上,头发上的水珠滴滴答答滴落,陈拓边发动车子,边骂了句,“把身上的水擦干了,别弄脏我的车子。”

杨妮儿这才反应过来这条毛巾的用处,她茫然地用毛巾揉乱自己的头发,后视镜反射出她的样子,眼神空洞,不知所措,头发被自己揉得乱七八糟,衣服因为潮湿而贴在胸口,她打着寒颤,嘴唇苍白。

车子平稳地在夜色里行驶,连老天都同她作对,杨妮儿上车后没多久,雨便渐渐停止。

大雨洗刷后的天空,黑得发蓝,繁星好似棋盘,那是九十年代的天空,还没有弥漫不散的雾霾,和时时处处的高楼大厦。

汽车进入文华路,低矮逼仄的平房由远及近,逼入眼帘,土黄色的外墙面,巴掌大小的窗户,许多房子,甚至建造在马路下方,汽车的轮胎从房子的屋顶旁驶过,将卷起的尘沙送入屋顶下方的透气小窗,杨妮儿目送那一间间房屋远离,又迎来一排排灰褐色筒子楼。

筒子楼的下方,搭建了许许多多的水泥板,已经这么晚,还有人在那些水泥板上做晚饭,水是从远处的水井打来,一桶水洗许多蔬菜,煤球炉就暴露在空气中,没遮没挡,任着风和残雨随时将炉火熄灭。

杨妮儿便在这样的场景中慢慢缓下情绪,她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你瞧,谁的生活都不容易,杨妮儿,没事的,你才二十四岁,多吃点苦,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车子渐渐驶入闹市,杨妮儿已经很平静,陈拓问她有没有吃过饭,她说还没有,她怕他邀她一块儿共进晚餐,急忙接上下句,她说室友还在宿舍里等她一起,不过几秒钟后,她就发现自己简直幼稚到令人发指。

陈拓将车子停在路边,那还是九八年的西宁,马路上四个轮子的小汽车很少,路边也没设置什么停车带,陈拓很随意地找了块儿空地停下来,杨妮儿愣了愣,自觉地想去开车门下车。

手还没碰到车门,车锁便“啪嗒”一声落下,声音清脆到杨妮儿抖了抖,她不说话,在后视镜里同陈拓对视,她缩着瞳仁,无声地问他想做什么。

陈拓笑了笑,又去摸烟,可惜只掏出一只空烟盒,杨妮儿从怀里摸出半包香烟,无声地递过去。

陈拓抽出一根点燃,烟被潮湿的衣服沁湿,有些哑,泛着潮气,在密闭的空间里丝丝缕缕地挣扎着冒出一些白烟,杨妮儿打了个喷嚏,很快又打了另外一个,嘴唇从方才的苍白转为青紫,陈拓朝后看了眼,脱下外套,同样无声地递给她。

杨妮儿不敢接,两只手按在身体两侧,她组织了会儿语言,尽量得体地询问。

“陈总,我想下车了,这儿离我住得学校很近,我走回去就好。”

陈拓不作声,只看着窗外迷离的夜,街灯零落,雨打浮萍,许久之后,他才开口。

“杨妮儿,陈建民或许不懂你,但是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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