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番外(48)

作者: 无闲和有闲 阅读记录

杨宝莲在花坛边坐了许久,后来街道渐渐热闹,人来人往,沸反盈天,她才觉出自己的格格不入。

她一步步找到回家的路,开门进去,一室的冷清,杨妮儿已经去上班,厨房里的蒸架上还有两只吃剩的肉包,包子已经凉透,她也没有胃口,她从厨房里转悠出来,座机突然开始大噪。

她愣愣地看着那只话筒式电话机,电话铃聒噪地在这个不大的屋子里的每个角落盘旋,她头疼欲裂,几次想伸手去接,却又仓皇停留在半途中。

她跪坐在沙发前的木地板上,杨妮儿爱干净,自从她搬来之后,家里总是纤尘不染。

不知跪坐了多久,那只可恨的电话机终于停止噪音,杨宝莲爬起来,哆哆嗦嗦地又想去拨那串电话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按下去,终于在最后一刻颓败,她把话筒扣回座机上,眼泪早就流不出来,她想了又想,终于想到可以联系的人,她的亲人。

她去房间翻出电话簿,给郊区的父母打去电话,铃声响了很久,一个年轻的男人声音接起来。

“喂?”

“喂,是杨富贵吗?我是姐姐,爸妈在家吗?”

“爸不在家,去集市了,妈在堂屋里,我去喊她。”

杨宝莲“嗯”了声,一颗心终于在那一刻得到些安宁,可惜终究不过只有那一刻罢了。

刘金凤半天才进屋,接起电话,唯唯诺诺地问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杨宝莲听到自己的心脏“咚”的一声落回原处,坠入更深的地方,她虽然同杨富贵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同宗血脉,弟弟的脾气她了解,回来路途这么长,他不会没有告诉刘金凤,电话那头的人是他的亲姐姐,杨宝莲。

杨宝莲终究还是挂了电话,那头始终沉默,她已经想不起刘金凤的相貌,印象中年轻时的母亲还是很漂亮的,只是可惜,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母亲都心疼骨肉,也并不是所有的母亲,都对子女存了爱。

杨宝莲蹲久了,腿麻的厉害,她站起来活动筋骨,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二点,杨妮儿住得西边屋子忘记拉窗帘,日头愈来愈烈,灼热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进房间,气温愈发高,杨宝莲的额头密密麻麻沁出一排排汗水。

她慢腾腾挪进杨妮儿的房间,机械地去拉窗帘,杨妮儿的房间干净整洁,床头柜上只有一盏陈旧的台灯,蓝白格子的单人床床单,一条薄薄的同色毯子,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杨宝莲木木地站了会儿,她还穿着那件晚礼服,背部裸露在空气里,没有一丝凉意,也没有感觉,只有麻木和空洞。

她转身想要离开,带上门的那一刻,忽然看见床头柜的第一格抽屉没有关严实,隐隐的缝隙里,可以看到里面有浓浓的红色。

鬼使神差般,杨宝莲又回进房间里,她用力抓着抽屉的把手,把那只抽屉拉开,那团浓浓的红色,赫然跃入眼帘。

她惊得发了魔怔,那块红布,尘封在记忆里整整二十四年,她以为今生今世,绝无可能再见,可是,世事翻翻复复,反手之间,命运就像掌中的手纹,纠缠曲折,可结局摆在那里,谁都没办法挣脱。

杨宝莲颤抖着手,一点点打开那块红布,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那一年,她才八岁,上小学二年级,会简单的汉字,母亲告诉她,妹妹的名字,叫做“杨妮儿”,让她取了丝线,缝在红布上,父亲已经等在门外,牛车也已经雇好,他们存了最后一点点善心,没有像村里其他人家一样,将女儿直接往山腰子上一扔,说得好听叫做生死各安天命,可只要是个人,都明白,那就是条死路,有去无回。

父亲在门外一声声地催促,天快亮了,他还有几里地要赶,他要趁着天亮前,把这个他们早就决定好弃养的女婴,扔去西宁市里福利院的门口,那或许是条活路,最起码,能保住命。

杨宝莲用手抚摸那些字迹,时隔多年,她发现自己依然记得每一道横、竖,还有那些撇、捺,她记得自己那时候的心慌和手抖,她绣下“1973.8.8”,还有“杨妮儿”三个字,那些字迹,潦草,慌张,尘封在脑海中多年,时间久到她早已忘记了内容,忘记了妹妹的名字,才会在两人相逢时只是觉得熟悉,可是,当她同它们再次相逢,记忆像火花一样乍然苏醒,一切都渐渐清晰,原来,命运同她开了巨大的玩笑。

杨宝莲哭得肝肠寸断,眼泪将那块红布染湿,她痛苦哀嚎,张着干枯的双唇,发不出一个字。

她将那块红布,贴身塞进晚礼服里,似乎只有挨着身体,她才能感受到多年重逢的刻骨喜悦,她颤抖着身体,浑身没有一处不在发抖,她没办法克制,也不想克制,大悲大喜的双重打击,她几近疯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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