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是真的开心，笑意浮现在他两枚单薄的卧蚕，月亮便变成了他的眼睛。

这时，身后传来远远的一声，“嘿！放学了两位！王府井走起？”

不等他们回答，苏梦囡马尾一甩，弯下腰捡起自己的球拍，转身先走了，“你们去吧，我回家了。”

望着她脚步飞快的背影，以及余光里正摘下发带和护腕的沈骊天，夏轻轻咬着唇，丢下一句，“学校门口见。”说完，她追着苏梦囡的身形匆匆跑远。

在教学楼大厅的第二层拐角，夏轻轻终于穿过向下而行的人群，在三楼的走廊拉住苏梦囡浅灰运动服的衣袖，“梦囡！”比苏梦囡满脸的泪珠更让夏轻轻惊讶的，是女孩转脸看向自己时，沾染了恨意的眼神，她因此，怔愣地松开了手指。

“凭什么是你！”

苏梦囡向来清冷的嗓音变成一道尖锐锋利的匕首，声嘶力竭地将两人因竞赛而结成的友谊绳索主动割断，她抹了下眼睛，嘲讽地笑出一声，“你来干嘛？耀武扬威？高唱胜利？还是宣布主权？！”

本以为，她因为沈骊天的那句道歉而生气，不曾想到，她恼怒的对象竟然是自己，更不会意料到，她会说出这些。那么一瞬，仿佛有一只手用力捂住了夏轻轻的嘴，将她所有的声音都挡回喉咙。

苏梦囡靠在墙壁上，还在自顾自地说，“他不喜欢我，我早就知道的…刚到上海那天，我买下一只和他同款的AppleWatch…他便再也没戴过自己的那块，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不喜欢我的…”

突然，她喃喃的话语被用力抬高下巴的动作打断，“但是——”苏梦囡绽开明媚而轻蔑的笑容，上下打量着夏轻轻，“如果是周荞桉，也就算了，我输的心服口服。可凭什么是你？”

女孩眼泪如雪，眼神如刀。

*

“到底什么情况？”四号线上，季秋阳神情探究，拎着书包问夏轻轻，“苏梦囡怎么了？你也蔫头搭脑的，你俩又背着我和骊天儿鼓捣什么闺蜜情深哪？”

身后有声音喊着“借过借过”，拥挤的人群便如流水般分开窄窄的一隙，响起数道羽绒服相互摩擦的窸窣，响到夏轻轻耳边时，她小小上前半步，被急于下车的乘客从背后一撞，险些扑了沈骊天满怀，但她头顶的发丝确确实实蹭过他漂亮的下巴，停在他左肩中间的位置。

夏轻轻垂下眼睛，换左手拉住吊环把手，用它挡住沈骊天时不时拂过她脸边的呼吸，之后，她费力地转过去看着季秋阳，用摇了摇头作为回答。

闯荡娱乐圈，怎样对待他人恶意的评论，是首要功课。夏轻轻摸爬滚打得出的教训是，完全屏蔽陌生人，比如周荞桉。以及，只给朋友两次伤害你的机会。一次，可能无心，两次，便是故意。

苏梦囡，成为了她一半的朋友。难过吗？当然。在意吗？不会。从很多年以前，她就已经不期待从一而终这件事了，无论亲情、友情还是暂时离她太远的爱情。所以，她让自己变成瀑布，从天际一跃而下，摔碎在沙砾碎石之间，宁愿粉身碎骨，也从不做为谁停留的河。

下一站灵境胡同，在地铁减速前，季秋阳的手机响了，接通后，他控制不住大声一叫，“啊？娇娇现在就生了！好好好我马上回家！”没来及挂断，他喜气洋洋的对夏轻轻和沈骊天傻笑着，“我要当姥爷了哈哈哈”在整节车厢怪异的目光中一直笑到西单，门打开，他迫不及待蹿出去坐返程线，“我家闺女生小猫了哈哈哈——”

众人哄然大笑，沈骊天也忍不住勾唇，忽然，他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一道闪光灯，转眼看去，只见几个女生脸颊红红，凑在一起看着手机，激动的啊啊啊连声叫，随即又一起抬头，眼睛亮亮打量着他，恰好被他的目光抓个正着。她们惊慌一瞬，随即匆匆撞着彼此的胳膊站起身来，沈骊天眉头一皱，抬脚向她们走去，谁知几个女孩对视一眼，同时默契地飞快转身，从即将闭合的车门跑了出去。提示音结束，地铁开动，她们站在屏蔽门后，手弯成喇叭状举在嘴边，齐声对沈骊天喊道：“小哥哥！你真帅！”然后，嘻嘻哈哈跑远了。

旁边的夏轻轻乐不可支，笑得几乎倒在他手臂上，沈骊天眉梢一抬，语气危险，“小姑娘——”

这时，到站广播盖住了他的话尾，“王府井站，到了。”

顺着人流走向出站口，打开app扫码，经过闸门时，一直被沈骊天护在身旁的夏轻轻才恍然意识到，此时此刻，“王府井吃饭逛街买书四人组”只剩下他们两个。

踩过楼梯走到地面，眼前出现华灯初上的繁荣街道和来往如织的人群，再抬高一点视线，是沈骊天漂亮的侧脸，夏轻轻的心卷了又卷，听见他问，“先买书还是先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