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黎眷+番外(284)

作者:棠烨 阅读记录

“嗯,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安无缓缓点了点头,拖长了音调调侃,见云眷也是一副了然之状,两人相顾莞尔。

按此处习俗,双方管事除了代替主家商议婚仪之外,亲迎之前还要去对方那边走一遭,谓之踏喜,俗称踩地界。但无论是女方管事去男家还是男方管事到女家不外是看一应布置和之前商议的是否有出入,新人忌讳的属相、器物摆设是否全都避开。其实在这之前诸般细节双方早已议定,因怕亲迎之时再有疏漏才多了这一步。

常山本是古郡,自来尚礼,规矩也比别处多些,好在双方不是少时好友便是前辈或者同门,朱微豪阔大方,子期潇洒爽朗,宣清两位平素便细致周到,又与主家情谊深厚,既不惧办砸差事又不怕多费心思,早早便已安排得妥妥贴贴,这两次踩地界反倒像是专为方便几人把酒言欢而为了。

云眷见他茶盏近乎见底,执壶为他续满了茶,问道:“师父猜一猜前两日我出去遇到了哪位故人?”

安无略一沉吟,笑问道:“唐薛吧?”

“不止是他,还有......安远。”

安无皱了皱眉,抬手理理衣袖,淡淡道:“昔日称呼不必再用,他不配做忧黎弟子,更不配为师。”

云眷默然点头,沉声道:“那日听何师姐略略提了当年之事,心中......我同那文姑娘虽只有数面之缘,并无深交,但仍记起她的模样,明媚天真,活泼娇俏,只是可惜了......”

忆起旧事,安无目光沉痛,面露不忍之色,摇了摇头,恨声道:“可惜的岂止是她一人......”

云眷极少见他如此神情,略一思索,失声惊问:“难道安远做下的恶事不止这一桩?”

安无不言,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云眷先是震惊,继而怒极,握拳击在案上,身子轻颤,虽不言语,心中却已将安远剐了千百遍,定了定神,问道:“那......那些旧事是如何发现的?唐师兄说文姑娘嫁给了程师兄,那当日救下她的人是不是也是程师兄?”

“是他。”安无点了点头,侧头沉吟片刻,续道:“他救下文园儿,知道她寻短见的缘由后气愤不已,去书院找安远拼命,结果被打成重伤。因他在书院时我对他也算照顾,他便找到了我,说了前因后果,恳求我帮文园儿讨回公道。事涉门派声誉,我便报与掌门师尊,师尊命我彻查此事。有位弟子私下来见我,说数年前家中长姐在书院读书,被人始乱终弃,长姐羞愤自尽,临死前只说对方是书院中师父,却未说明是哪一位。她听说了文园儿寻死之事,又得知救她那人对安远大打出手,虽不明前因后果,但觉得安远可疑,求我为她做主查出真相。”

“那安远如何说?以他为人不是反咬一口便是抵死不认吧?”

“不错,文园儿之事他无法抵赖,便认下了这一桩,但昔年旧事却是矢口否认。”安无面色冷了冷,续道:“后来我将他制住,从他居所中搜出一本手札,才知多年来他曾诱骗数位女弟子,手札中记的便是这些私隐之事。他见事情败露,不但不惧不悔,反而满是自得之色。证据确凿,他赖无可赖,师尊将他废去武功,逐出书院。因涉人私隐,此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听到这里,云眷惊讶非常,愣了一愣,急声问道:“事涉多人,且关乎女子名节,安远丧德败行,若是到处宣扬,岂不是毁人一生?”

安无摇了摇头,轻轻道:“他虽寡廉鲜耻,行事却极小心。武功被废又失了门派庇护,他不会蠢到轻易树敌。”

“我本以为他只犯下那一桩事,师尊饶他一命是念着他一念之差,想给他机会改过自新,哪知他竟如此......”云眷怒极,想起那日那个被围殴的身影,只觉平生所知骂语加起来都配他不上,愤愤续道:“他既如此可恶,当日便该......”她对镜封敬若神明,虽觉安远所受之罚太轻,终究不敢心生怪责之念,口出指摘之词。

“当日便该取他性命,以绝后患?”安无问道。

“嗯。”云眷重重点头,沉声道:“那些姑娘因他毁了一生,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云眷恨恨道,她既为女子且为人母,将心比心,自是明白受害之人处境堪怜。

安无凝神半晌,缓缓道:“我那时与你现在一般心思,视败坏师门清誉之人如寇仇,也曾暗怪师尊太过心软。隔过这许多年后旧事重提,我却另有领悟。”抬头看向云眷,见她面露不解之色,续道:“你曾经誊录掌门师尊生前游历之事,应知他老人家面对穷凶极恶之人也只是制服而非取其性命,那些恶人也有因此而改过迁善者。师尊在江湖中威望甚高,极受推崇,不仅仅是因他侠肝义胆,更是因为他虽居高位却有一副极软的心肠。若将那些果决狠辣如阎王修罗的居上位者比作庙中的尊者像,虽受人香火供奉却冷冰冰拒人于千里,师尊便是一位慈和的长者,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再比如你,你有时优柔寡断,硬不起心肠,为这吃了许多亏,可也得了许多眷顾。若是事事理智果敢,心肠如铁,师尊便不是师尊,你也不是云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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