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涯龙吟(10)

作者:Alice影 阅读记录

这时,一辆马车朝白府的方向驶来。马车里坐的是回府的白予恪,他到朋友祁登瑛家去赏帖。

祁家是苏州望族,族里办了家学,专门请了有学识的先生教族中子弟读书,祁登瑛当然也不例外,而且此人酷爱书法,每日必要临上几帖,又因名字里有个“登”字,恰好与初唐书法名家褚登善重了一个字,就特别喜欢临摹他的帖子,专攻楷书。这一回,费尽周折才得了褚遂良的《阴符经》,真可谓是如获至宝,忙不迭地要呼朋唤友来共同瞻仰。本来白予恪与其他几个人也不相信祁登瑛手里的《阴符经》会是真迹,可是见了之后,才发现纸上所书字字坚实饱满,笔力雄赡,笔势恬淡,末尾有“起居郎臣褚遂良奉敕书”十个题字,还真像是褚遂良的字。当时在场的一人看了这帖,就啧啧说道:“就算是伪作,也不失为一副精品。”祁登瑛听了狠狠瞪了那人一眼,说:“什么伪作?这就是褚书!”

欣赏完了《阴符经》,几个人又觉不过瘾,祁登瑛叫人备酒研磨扑纸,趁兴请大家都写上几帖。白予恪虽然各种字体都写,但最擅长的还是行楷,应东道主的要求,就下笔写了王羲之的《兰亭序》。等几个人喝完了酒,写完了字帖,才发现时辰已经不早了,外面又是风雨狂作,祁登瑛便命人准备客房请友人住一晚,可贴身的小厮告诉他说老爷今天傍晚的时候回来了。祁登瑛虽然天性潇洒,但祁父却是个呆板刻薄的人,最不喜欢看见他只饮酒作诗,不读经世致用的文章。祁登瑛没想到父亲此番进京述职,会这么快就回来,无奈向各位朋友致歉,又让人准备了几辆马车,送他们回家。

白予恪在白府门前跳下马车,赶车的车夫虽然穿了蓑衣戴了箬笠,但还是被大雨淋得面目模糊,白予恪站在门檐下,从衣襟里掏出一两银子塞到车夫手里,提高了嗓音说:“多谢小哥送我回来,雨这么大,还请小哥到敝府歇一晚吧!”

车夫收了银子,但仍手握缰绳,他是祁府的家奴,不敢私自在别人府上过夜。白予恪看他犹豫,也不管落到身上的雨水,劝说道:“祁兄那里你不用管,到时候我会跟他解释的。”这么一说,车夫才松了态度。

“二少爷。”不知何时,鬼一已经站在了他身后。白予恪习惯了鬼一的神出鬼没,只是旁边的车夫吓了一跳,嘴巴哆嗦着要大叫,还好白予恪按住了他的肩头,安抚道:“小哥不要惊慌,他是人,不是鬼。”说完,又对出来吓人的鬼一说:“鬼一,你怎么会在府门前?难道是父亲专门让你在这儿等我?”白南归的那些旧属,白予恪都是以长辈称呼,唯独鬼一,他是直呼名字的。

鬼一道:“府里来了客人,刚才老爷让我送客。”

“哦,原来如此。”白予恪虽年纪轻轻,却是个极聪明的人,他知道能让鬼一亲自送的绝不会是普通客人,但祁家的车夫还在场,他不能问得过多,只故作轻松说,“那客人送走了吗?”

“送走了。”

“送走了就好。”白予恪没想到今晚家里会不太平,如果知道,他不会请祁家的车夫留宿,但话已出口,就不能收回。

“是二少爷回来了!”门里的人听到外面声音,还以为又有什么不速之客,壮了胆子开门探头,见是白予恪,一颗心才落下来。

“嗯,是我。”白予恪把祁家车夫拉过来,一边说一边给姜得使了眼色,“这是送我回来的小哥,准备个客房请人家歇一晚,今晚风雨大,把这位小哥照顾好。”

等祁家车夫跟着姜得进了府门,白予恪才收了笑容,“今天晚上来的人是谁?”

“不清楚,”鬼一望着府门外的混沌景色,本想补充说那四只小鬼的模样和武功特点,却眼尖地发现远处一棵大树后面似乎藏着一人,“什么人?”话未完,他就一个飞步将树后面的人拽了出来。

是一个小孩,而且是一个浑身湿透、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小孩。鬼一抓着他的手腕,就感觉像是抓着一根瘦骨头。

“你是谁?大雨天躲在树后面干什么?”白予恪问他。可这小孩愣是没回答,瑟缩地蹲在地上,低着头,全身缩紧,只一直手臂被鬼一抓在手里吊着,觉得怪可怜的,便让鬼一先松手。

鬼一放开他,他更是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头也不敢抬,埋在膝盖里,闷声念着:“啊,别杀我,别杀我……”

“看起来像是个小乞丐。”

“这孩子在发烧。”鬼一沉声说,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断,伸手触了这孩子的后脖颈,烫得厉害。

一个生了病的小乞丐怎么会躲在他家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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