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涯龙吟(57)

作者:Alice影 阅读记录

“是我太鲁莽,太过一时冲动……”谢溯低着头,说得很小声,话音混着水波声成了断句。海月就背对着坐在他身前三步之遥,她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回望了身后的鸬鹚洲多少次,不知道他有多么想返回鸬鹚洲。

“怕什么?既然到了这湖上,就不要害怕,不要懊悔。海上的风浪比这可要大的多,有一次我和其他人坐船出海,途中遇上了暴风雨,整条船倾斜得根本站不住脚,海水雨水全往船舱里灌,我们有的抓着桅杆,有的抓着甲板边缘,抓住一切能抓的,只要能让我们不掉到海里去。后来暴风雨过去了,大家九死一生地回到岛上,感觉像是重生一样。”

谢溯有满腔想说的话,但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回鸬鹚洲。”海月侧过头来,象征性地看了一眼谢溯,其实没看清多少他脸上的表情,但能想象得出他现在的纠结犹豫,可能鼻子眼睛眉毛都扭到一块儿去了,“你做事都这么半途而废的吗?之前靳大哥让你一起回鼋头渚,你一脸坚定地要留下来去找晁将军,现在面对前头的危险和未知,你又开始后悔?”

“我……”谢溯羞愧,好半晌才道,“我确实后悔了,尤其是带着你一个姑娘一起涉险。”

“别拿我当借口!”

“太湖这么大,没有罗盘,我们连方向都不知道,何谈找到晁大哥。”谢溯苦笑,“之前听到号角和鼓声,就知道肯定是晁大哥的水师遇上了水盗。当时是真的非常非常想去找晁大哥,想有什么帮忙的。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和晁大哥除了是从小认识的兄弟,而且还是拜在同一位老师门下的师兄弟。后来他弃文从武,一路做到殷将军的副将,我虽只比他小了五岁,却仍是无半点功名在身。”

身在豪门官宦之家,就算再潇洒自在,他对功名利禄怎会没有半分追求?海月微微一怔,轻叹,想起了他们刚到无锡时看见从身旁经过的殷甲军时,他眼中暗含的欣羡之色,还有在巧遇晁轸之时,他表露出的钦佩与崇敬之情。海月无声地笑了笑,道:“即使没有罗盘,你不是有找晁将军的法子了吗?”

“有找到晁大哥的法子?”谢溯愣住,眼观这座小小浮岛,除了一根火把和一根竹篙,他们什么都没有,“我哪里来的法子?”

“你的前面的话里明明提到了。”海月一顿,故意卖个关子,可谢溯还是不得领会,才指明道,“号角,鼓声。”

正巧这时,湖上又传来了这两种声音。谢溯恍然大悟,一扫先前颓丧,“对,我们来湖上是为了找晁大哥,殷甲军的号角和战鼓都是特制的,声音特别响亮,只要能听到声音,我们就一定能找得到晁大哥的战船!”

鸬鹚洲。骆秀士在谢溯和海月离开的岸边站了很久,自语道:“看来是不会返回了。”他原本也算着谢溯会不会中途折返,毕竟面对的是一片看不见路的茫茫大湖,中间还藏有危险的水盗,看来是他失策了,谢家的这位三公子没有他想象中的懦弱无能。

回木屋的路上,骆秀士摇头大笑,他从来都不是大方的人,可是他今天送出去多少东西?就连用来在太湖上航行的罗盘都送出去了。屋子里很暗,他点燃了案上的一小寸蜡烛,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左手的中指,指间空落落的,唯有一个戴久了戒指的印子。那枚神奇的宝戒终于还是还回去了,长叹声中,骆秀士拿出一面铜镜,烛光里,他看到了自己额头上的纹路,看到了鬓边的华发。连同那枚青鱼宝戒,他失去的是整个“骆秀士”的人生。

“秀士已去,何参归来。”骆何参用衣袖揩了揩铜镜,对着镜中的自己呢喃道。

冥冥中自有定数,再次叹息,他嘲笑自己,有什么好叹息的,有谁能像他这样两世为人,放下铜镜,站起来面对满屋子书架,这其中有诗书典籍,有史家笔录,有闲文杂谈,还有他自个儿写的一些东西。秀士既已离开,又何必留着这些。骆何参从书架上把书卷抽出来丢到地上,再用竹筐拖到水边,起先还有些不舍,一本一本地丢进水里,他觉得这个动作像极了在给骆秀士烧纸钱。书太多,到后来,直接倾筐而倒,如此数番,终于将满屋子的书卷全部销毁。

屋子里那张用来喝茶吃饭写字看书的木案被他踢到了角落里,由于搬书花掉了他太多力气,他在空荡荡的木屋里四仰八叉地仰躺在地,闭上眼睛歇息。

睁开眼的刹那,骆何参才发觉刚才好像睡着了,不知辰光到了几时,只见外面的天色已暗。他休息够了,爬起来把收藏在墙角的一个大瓷罐小心翼翼的捧了出来,一路捧到屋外。这个瓷罐是双层的,里面装的全部是绿矾液体,是他两年前备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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