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颂(57)

令嘉这才听懂,伍哥的“稳妥”是什么意思。

只沮丧了几秒,很快便依照周伍的建议折衷作出新的决定,“那就接冯导的戏吧,还多赚了一百六十万片酬呢。”

人生有太多不能两全的事。

如果令嘉还是从前无忧无虑的宝恒大小姐,那她肯定坚持自己的选择,但现在毕竟债务压顶,处处有掣肘。

何况,就算是《公路俱乐部》的女二号,也已经是很多人可望不可及的角色,真算下来,她已经足够幸运。

周伍当即给了《公路》的片方回复。

又在电话里大致敲定了合同条款,剩下的就只等签完约,过两个礼拜进组了。

送走周伍,天色已经暗下来。

令嘉大致整理了带回国的行李,把脏衣服都扔进洗衣机,然后就听着滚筒转动的声音,坐在阳台上放空自己发了一会儿呆。

坐了很久,她终于起身,像是下定决心般,打开了储藏室的门。

刀尖沿着箱子封口的胶带划开,拿掉一层层防撞的泡沫纸,便能瞧见最顶上的戒指盒。

发暗的储藏室,银质戒托和钻石闪着微亮的光泽滑进左手中指。

是她从前的尺寸,但从开始拍戏之后,令嘉总共减重五公斤,肉少了一些,戴上去就稍微松弛了。

令嘉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线看了一会儿,把戒指取下来,重新绒面里合上盒盖,接整理下面的东西。

除了几本他们从前一起拍的照片集,还有几支U盘,里面存着圣诞、生日之类的节日录影,连各种电影、美术馆、游乐园票根,都被他整整齐齐塞进册子里保存起来,侧面还放着去年圣诞,她们一起在查令街买的圣诞水晶球。

令嘉翻阅着相册,抚摸过每一张票根,一件件把箱子里的东西搬出来,直到最后箱底只剩一本日记。

她从前就知道,之望有隔三差五写日记的习惯,也见过他写,并不长,每次只有几句生活记录。

日记本大约三四厘米厚,从侧面看,已经快写完了。

时间流逝,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令嘉动了动已经蹲得完全麻木的腿,扶着墙起来开了灯,然后靠着箱子坐下,呼了一口气,翻开日记本。

日记第一页就写着——

Mon.sept.7,2009,Rainy

爸爸生日,我试着和兄长打招呼。

他十分冷漠,没有回应,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到他说“bastard”.②

他讨厌我。

十二岁的沈之望字迹力透纸背,狂乱不堪,隔着时空都能体察到他当日的心绪起伏。

令嘉一直知道,沈之望是非婚生子。十岁前,他一直跟随母亲在香港生活,直到后来母亲因病去世,才被父亲接到英国上学。

但即便来了伦敦,他也基本没有感受过亲人的关怀,生活全是律师和佣人在打理。

因为他爸爸,同时也是别人的父亲。

令嘉从未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大人物,距离最近的一次,就是在他病故那年,陪沈之望回过一次家,在院子里等了半个小时。

沈之望出来时候眼眶发红,紧紧抓着令嘉的手,告诉她,他就快连父亲也失去了。

他对待亲人全是濡慕,却只得到了漠视和冷落。

可大人们的过错,归根结底和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出身,他承受了太多不该他承受的谩骂指责,令嘉读来只觉得心酸难受。

擦掉眼泪,就在她要翻开第二页时,发麻的腿抖动了一下。

一张照片便这样从日记夹层中掉出来。

之望没有放在相册,而是选择夹在了日记本里,证明这是一张不想被人看见的照片。

泛黄的相纸背面记录着日期,Mon.sept.7,2009.

令嘉的指尖愣了两秒,捡起它,将照片翻过来。

照片就是他父亲生日当天的合影。

令嘉在右上角最偏远的位置,一眼找出小男孩稍显模糊的脸,那是十二岁的沈之望,她伸手怀念地碰了碰,目光接着移到照片中央。

只在看清人脸的一瞬间,她瞳孔微张,神情瞬间变得惊愕诧异。

能站在照片正中的,除了生日主角,显然就是他唯一的婚生子,沈之望的哥哥。

而照片正中那张少年的脸,就算隔着失真的镜头和岁月,也与傅承致足有七八分相似!

令嘉不敢置信地用指尖摩挲了两遍照片,试图擦去遮挡,可无论她再怎么看,这显然就是年轻版的傅承致。

十六七岁,连年龄也对上了。可她分明从没见哪张报纸、哪家媒体报道合宜总裁有私生子的新闻,就连沈之望生前,也从未和她提过合宜二字。

令嘉心中狂跳,扔开照片把日记本抖了一遍,试图找出更多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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