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颂(6)

她慷慨大方,温柔善良,遭逢大难却仍不忘为他们每个人安排去处。

思及此,他抬头又往后视镜撇了一眼。

女孩的素色风衣领子抵到下巴,苍白的面颊上仍然不见多少血色。也许因为有太多事等着她去做,黯淡的眼眸稍微有了点光泽,气质整体虽然还是低落颓丧的,但精神气好歹不再像上周那样糟。

她注视了一会儿窗外的游|行队伍,突然开口,“帕克,距离不远了,我就在这下,你停好车后再过来找我。”

“噢,小姐,外面都是示威者——”您这样纤瘦的淑女要是不小心挤入人流,会被碾得渣都不剩的。

他话音没落,回头一看,令嘉已经拎包打开车门下去了,显然什么也没听见。

永不眠息的金融城高楼密集耸立,是伦敦最华丽的天际线,不知见证了多少权势风云起伏。

而合宜总部大楼就立在金丝雀码头附近,整座建筑是新古典主义与科幻的结合体,古朴而充满现代化气息,完美融入中世纪的街道。

律师已经提前办理好了所有手续,今天只需要令嘉本人到柜台确认取出资金,跨境汇入她国内的户头。

合宜的业务办理向来以高效出名,整个过程只花了三十五分钟。

办理结束后,令嘉收起所有的材料,与柜员致谢道别。

此时外头的示威声已经越演越烈,骑警的鸣笛响彻街道上空,还没出大堂都能听见烟花燃放声。

隔着落地玻璃窗,成百上千的抗议者戴着V字仇杀队面具从跟前经过。

手机进了新的短讯,令嘉看完消息,将手机熄屏,眉头微微皱起来。

事情有点难办了。

帕克将车停在街道尾端一家大厦的地下停车场,他被困在那边完全没办法过来。

确实,在这样的人流中逆行非常可怕,现在只能靠她自己过去。

伦敦的反资本主义游|行基本上一年一度,这段时间格外激烈的原因在于——

财政部上月将去年出台的经济法案纳入法律。该法案部分规定给了投资银行更大的自由,资本家们无需多少资本就能实实在在让市场膨胀,加之这几月伦敦物价上浮,示威者们将之归结为法案引发的连锁反应。

无法流动的阶级、比工资上涨速度更快的物价…陷入无尽债务的底层民众总要为自己的愤怒找到出口。

盎格鲁人喝奶吃肉长大的,体格实在强壮,令嘉闷头在人流中挤得异常艰难,满头大汗还要护住包。

五分钟后,她从合宜大楼的东侧移到西侧,终于拼了命脱离人群挤出来,躲在银行花坛后头喘息。

她四肢冰凉,又冷又麻。

刚不知是被挤到了,还是嗅到谁身上混杂的香水与燃|烧瓶味,令嘉此刻鼻子发痒,喘不过气,颤着手摸遍全身口袋找药,终于摸到喷雾,抑住咳嗽的冲动,把药喷进呼吸道。

哮喘是她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据说是出生时候呛了羊水。

因为调养得精心,随着年纪增长,这两年发病的次数其实已经越来越少,只是最近坏事太多,她没顾得上自己身体,这才又发作了。

靠着花台平复好一会儿,手脚终于有了力气。

但令嘉现在是半点不敢往人群里冲了,打开手机浏览了附近的地图,给自己重新划了条迂回的小路。

她撑着墙壁起身,刚迈步又急急忙忙缩回来,优先礼让游|行队伍边缘一群长木仓短炮的记者扛着设备从跟前飞快跑过。

听他们交流,大概是逮到一个什么值得采访的大人物。

这群记者速度快得像卷起一阵风,风过后一幅踩满脚印的标语飘落在她脚边。

上面印的是,资本谋害了经济,却得以脱身!

傅承致皱眉捂着帕子,躲在一群开路的保镖身后,有点后悔刚才下车,横穿游|行队伍回总部的决定了。

早知道就算会议线上举行,或者直接取消,也不应该下来冒险,要是有人认出他……他的性命太珍贵,实在不应该暴露在这群毫无理智可言愚蠢的示威者手中。

霍普就在这时附耳过来:“傅,快看,那些记者似乎是冲你来的。”

傅承致抬头就想骂一句见鬼。

这群人逮到他就想蚂蟥见了血,不问出点什么绝不会善罢甘休。

还来不及调转方向,已经有身手敏捷的隔着保镖伸长手,话筒怼到他跟前,点出他的大名。

“傅!您是否赞同经济评论家戴维德的观点,资本应该为上半年来上涨的物价和骤增的失业率负责?”

“您认为银行和金融公司是否要为自己的贪婪不公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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