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晚风很想说她不饿，甚至还有饱腹感，尽管她今天就早上吃了一个包子和一杯豆浆。

　　“嗯。”她应着。

　　陆滩把打包盒拿到病房的茶几上打开，他是背对着梁晚风的，开到一半，他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拿过手机查询了一番。

　　查完放下手机，他突然不满地啧了一声，“脏了，有头发。”

　　这一声不高不低，梁晚风听得清楚，没吭声。

　　陆滩把拿出来的东西又一一装进塑料袋，他没回头，一边弄一边说道：“这家外卖不干净，我换一家点，让他动作快点。”

　　梁晚风盯着他越来越弯下去的背，说：“好。”

　　陆滩拎着打包盒，一出病房就给谢肃打了电话，说了几个菜名，让他请最好的厨师十五分钟内料理完并送到医院来。

　　谢肃自然应是。

　　电话一挂，他立刻着手去办这件事，菜品完成的时间掐的分秒不差，然后由他亲自开车送来医院。

　　站定在病房门口，谢肃抬手轻敲了两下。

　　“进来。”陆滩在里面道。

　　谢肃推门进入，他下意识去看病床上的人，看到不是陆滩，明显松了一口气。

　　陆滩过来来接他手里的东西，打开摆到病床的小桌子上，拿过一双筷子递到晚风手里，温声道：“尝尝味道怎么样。”

　　梁晚风的目光由谢肃身上收回来，她扫了一眼饭菜，非常清淡，看得出来厨师在做的时候绞尽脑汁想做的有食欲，但她此刻看到这些只想吐。

　　梁晚风抿了抿唇，缓过这阵呕吐感，夹了一筷子到嘴里，嚼了两下就吞下喉咙。

　　“挺好的。”她言行不一道。

　　谢肃还站在一旁，且敏锐地发现了一点不对劲，这俩人的相处似乎变得有点奇怪，究竟奇怪在哪儿却又没办法说清。

　　梁晚风勉强吃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陆滩扫了一眼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没说话，沉默地拿起一双筷子，往嘴里塞饭和菜。

　　梁晚风盯着他看了两秒，她想，陆滩知道了。

　　知道她命不久矣。

　　一顿饭吃到最后好似变成了折磨，陆滩把脸埋进饭盒里，到底吃进了多少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谢肃在他搁下筷子的后一秒，递上了水杯。

　　他微微弯着腰去收拾桌上残余的垃圾，余光里，陆滩眼眶通红，像是刚刚哭过。

　　谢肃一愣，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他当作没看见，把垃圾收好拎在手里，和陆滩轻声道完别就悄声离开了。

　　他走后，病床变得格外安静。

　　陆滩靠坐在小沙发上，眼神放空，良久都没有说话。

　　梁晚风一错不错地看他，忽然想到医生的那些话，说她至多不过活一年，还是在治疗好的情况下。

　　所谓治疗的好。

　　就是用许多许多钱砸出来的。

　　她一辈子可能都挣不了那么多钱，更遑论她现在还欠钱。

　　她扯了扯嘴角，平静地问道：“如果不治疗呢？我还能活多久？”

　　医生对她问出这样的问题似乎没有一丝意外，医院是最不缺苦痛的，各人有各人难处，而死亡这件事在这寻常得可怕。只是看着面前这个哪怕患病，脸上不见血色也漂亮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女孩，还是轻叹一口气，道：“随时都有可能死亡。”

　　到了胃癌晚期的人，因为机体组织长期消耗而引起的多脏器功能衰竭，在逐步的消耗下，通常都是突然死亡的。

　　她记得自己听完这话，记得很清楚——她没什么多余的情绪，甚至没有感到难过。

　　脑海里唯一冒出的想法是，她欠蓝姐的钱可能无法偿还了，她不想做个言而无信的人，可命运捉弄，不想要的东西总是加倍地来。

　　然而此刻，她躺在病床上，晒着窗外正烈的冬日阳光，看着几步开外正为她即将到来的死亡难过的陆滩，忽然有些难过。

　　她来这人世走一遭，还未成年，便要落慕。

　　这些年，来来往往，好像也不曾真正拥有过什么。

　　从前她放不下乔丽清，她唯一的亲人，却离开了她；后来有了夏满，她唯一的朋友，却抛弃了她；如今她有了陆滩，她唯一的喜欢。

　　她确定不会离开她身边的人，她却不得不离开他。

　　阳光真是暖和啊，晒得人充满希望。

　　梁晚风叫了一声，“陆滩。”

　　男生不明所以地抬头看过来，红着一双眼，他说：“嗯，我在。”

　　是的，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