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这么大，十七年来，从未为了什么事拼过劲。

　　那些对别人来说需要努力的东西，他唾手可得，所以实在没必要去努力，日子就这么混，混一天是一天，混不过去了再说。

　　而此刻，陆滩迎着夜晚的风拼命奔跑，满头大汗，缺氧缺到胸口疼得像要爆炸，他仍不管不顾，一个劲儿地朝学校跑。

　　身体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疲惫，他却快活地想笑。

　　能快点见到梁晚风，是件要笑的事。

　　跑进操场铁网门，他迫不及待地抬头去看。

　　看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偌大的操场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深深的疲惫感忽然蔓延到全身，他一下几乎连打包盒都拿不动，双脚发软，差点跪地上。

　　半晌。

　　陆滩扶着铁丝网站好，提着打包盒慢慢地走到看台，他坐上了梁晚风刚刚坐的位置。

　　掏出烟盒，敲了根烟咬上，点燃后闷吸了一口，烟雾呛得他喉咙生疼。他抽烟很少抽这么猛，像不要命似的，几分钟解决完一根，又接着下一根。

　　他抽着烟坐到夜幕降临，操场边的路灯亮起，吸完最后一口，指尖轻轻一碾把烟头掐灭。

　　脚边是数不清的烟蒂，身边是食物刺激的香味，陆滩处在这样的环境下，有那么一瞬他有些恍惚，他是垃圾吧。

　　梁晚风看不上的垃圾。

　　从一开始，他们第一次见面，梁晚风眼神里的不屑就明显到刺眼，不肯接受的是他。

　　陆滩自嘲地笑了一声，他俯下身，头低低垂下，双手捂住了脸。

　　－

　　学校周假不允许学生在校，宿舍大门挂上了大锁。

　　梁晚风去了上回去过的那家网吧，直接包了一夜的时间，她没玩游戏，抱着书包窝在靠椅里睡了一觉。

　　睡得并不好，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梦里她九岁，是她第一次来到南城的时候。她和乔丽清挤在一间破旧、小得可怜的出租屋里，乔丽清每天早出晚归，而她被送进了这里的小学。

　　她因为成绩好跳了一级这时候已经读六年级，乔丽清仅仅在第一天把她送去，交完学费她就走了。

　　那年的她，身高不到一米三，背着旧旧的粉色书包，穿着一件蓝色的连衣裙，望着乔丽清大步离开的背影，想追上去喊妈妈，想说我害怕。

　　但她只敢老老实实地站着，因为出门前乔丽清警告过她，“你这次去学校给我待长一点，不要又闹出事，要再让我听到那些沸沸扬扬的闲话，我就把你扔到我们在火车上见到过的江里……”

　　那江她隔着玻璃窗见到，都觉得水势汹涌浩大，翻涌着巨浪，湍急得吓人，要是被扔下去人肯定眨眼就没了。

　　她吓得一张本就白嫩的小脸又白了几分。

　　然后她被老师带去了教室。

　　她当时就已经长得非常好看，明眸皓齿，梳的高马尾把整张精致漂亮的脸都暴露在外。一进去里面立即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她听得清楚，他们在夸她漂亮。

　　她那张因为乔丽清的打骂向来有点呆滞的脸忽然露出了点不易察觉的害怕，嘴角抿得很紧。

　　第一天上学很顺利，安全到校安全回家。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第二天放学的路上就被拦住了，一大群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生，把她围得水泄不通。

　　她紧抓着书包带，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眼里满是戒备。

　　那群男生有个别胆大的凑上来要碰她，嘴里还调笑着，“长这么漂亮啊，和我们交个朋友呗。”

　　她往后退一步，躲开那只手，还没来得及开口，后背被人摸了一把。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地转过身，那男生摸完还搓了搓手，用那种恶心的语气说，“皮肤也好嫩，陪我们几个玩玩啊。”

　　梦里的她伸手要打那个人，却被另外一个人扯住，然后那些人争先恐后地扑向她……

　　“操他妈，这什么傻逼队友，你让猪来玩都比他强！！！”

　　突然响起一句气愤的咒骂声，把她从那梦魇里拉了回来。

　　梁晚风蓦地睁开眼，狠狠怔住，身上冷汗涔涔，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那种绝望无助的触感深至脑海，难以释怀。

　　她再次被丢进了那长达数年的后怕中。

　　－

　　天大亮后，梁晚风回了家。

　　她做好了被打的准备，面上很平静。家里却意外的安静，走进去了发现乔丽清没在。

　　把书包放下，她进卫生间冲澡，洗漱完出来肚子饿得慌，别的不会，煮个面条还是行的，顺便还给自己焦了一个鸡蛋，连面带汤一起吃了干净，把碗洗好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