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满的逃离是让她决定跳河的最后一步，因为她知道没有希望了。

　　那条小河水深一米多高，河水常年浑浊不堪。

　　那几个人没想到她会不顾性命，小路后面渐渐有了别的学生上学，于是只能不甘心地作罢。

　　等她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里。病床边是一个穿着警服的青年男人，手上拿着一本本子，见她醒了，迫不及待地就要询问。

　　喉咙干涩，疼痛难忍，她一时没说话。

　　病房门忽然被推开，乔丽清走了进来，扫到她醒了，径直道：“醒了？那就和警察叔叔讲一下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梁晚风愣愣的，乔丽清却莫名其妙动起怒，瞪起眼，碍于外人在，她忍着气，保持周到的礼仪对民警道：“您好，她刚醒过来，情绪还不稳定，能让我和她单独聊一下吗？”

　　民警点点头，拿着本子离开了病房。

　　只剩下两个人，乔丽清便不再作样子了，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指责，“我和你说什么来着？我让你不要和那些人混到一起，我是不是叫你在学校安安静静的，你哪怕听了一句进去也不会发生这个事。”

　　她的话语又快又狠，夹着喷薄的怒气。

　　让刚醒来还晕乎的梁晚风一脸茫然，她还什么都没说，可好像已经被定了罪。

　　乔丽清还在说：“你知道你处/女膜已经破了吗？！现在外面大家怎么看你你知道吗？”

　　“他们看你的目光，都带着厌恶，他们觉得你肮脏，而现在连我也要承受这些。”

　　喉咙像是被烫红的铁块猛地堵住了一样，梁晚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乔丽却以为她是默认了，她讥讽地看着自己的漂亮女儿的流泪，给出最后一击，“你自己不觉得脏吗？”

　　十二岁的梁晚风哭了，她终于想起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开口的声音哽咽到不像话，却是：“妈妈，我没有、我没有……被伤害。”

　　她被伤害了。

　　她被那些人扇巴掌，被拖拽，被低俗的言语羞辱，被肆意乱摸，可她在她妈妈面前却只能说没有被伤害。

　　而这个伤害是指她没有被强/奸，她的处/女膜破裂了不是因为被侵犯，而是因为摔到河里去，重伤造成的。

　　她一字一句努力解释着，因为情绪激动，口齿有些不清，但是足以乔丽清明白事情原委。

　　可乔丽清并不相信，她的嘴脸憎恶到可怕，那让她引以为傲的女儿的美貌也尽数丧失在这次的事件中，那点尚存的善意于是全部转变为恨。

　　她说：“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你认为大家会信你的话吗？”

　　十二岁的梁晚风从书上学来的道理——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她固执地相信别人是相信真相的。

　　可是她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把身体养的差不多出了院，第二天就得知那天原来还有另外的目击者，是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

　　那个孩子分不清他们在干什么，只是在民警让她指出是哪几个人时，她把那几个人指了出来。然而事情到这儿还没有结束，那些人原本可以否认他们没有□□。

　　但他们为了所谓“颜面”，亲口承认他们□□了她。

　　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是一群未成年，不过被“教育”了一阵子就放了出来，堂而皇之地继续在那所小学上学。

　　而被迫离开的是她和她妈妈，还有那个指控的小女孩一家。

　　梁晚风同乔丽清离开他们租住的小区那一天，临走前还听到了小区其他人对她的议论声，都是无法入耳的，她沉默地听了一会儿。

　　不期然地，听到了夏满妈妈参与其中的声音。

　　从医院醒来后，她其实能够理解夏满的害怕，她不能理解的是夏满的不相信，她曾亲眼目睹，却仍然选择了缄默。

　　乔丽清在前面喊她，她拉了拉脸上的口罩，确认遮好脸后，朝她妈走过去。

　　一走就是五年。

　　五年里她无数次掉进这个梦魇里，醒来时往往泪流满面，痛不欲生大抵如此。

　　她一面梦到那些人对她做出的恐怖行为，梦里她害怕的颤抖尖叫，一面梦到她的同学们围着她，个个用手指着她，说她脏，让她快滚。

　　这五年，她有很多次想要轻生的念头。

　　可她到底没错，为什么没错的人要这么痛苦，真正犯错的人却高枕无忧，肆意游荡在人世间。

　　她痛苦，她质问，她始终无法理解，却逼着自己活了下来。

　　……

　　梁晚风讲完所有的事情，突然觉得心情轻松了很多，眼睛慢慢习惯了阳光，视野里不再是一片空白，而是上方破旧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