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秦鹿忽然睁开眼。

他坐起身，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凝神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如果这房间里有第二个人，就会发现在漆黑一片的空间中，隐约有两道光在闪烁。

一道来自床下，被摘下的镜子镜面朝下，缝隙中透出红色的微光，一闪一闪仿佛带着节奏。

另外一道金色，来自秦鹿的眼睛。

他的左瞳外侧有条金色的光带，液体一样缓慢转动中。

红光消失，黄色的光圈更亮了一些，隐约有什么力量在浮动，即将挣脱桎梏。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门外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呆滞而麻木。

秦鹿，悄无声息地靠上去，贴着门板上的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门外经过的是一队寄宿者，他们穿着统一制式的白色长袍，双目紧闭，梦游一般排着整齐的队列走出宿舍。

艾德蒙、西尔维、莉莉娅、费尔南德斯、南熙俊……都是本轮在C区宿舍呼声很高的“优质品”，一共十二人，应该是第一批签约的备选者。

秦鹿幽灵一样跟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在午夜之后行走在收容所，凌晨的小广场漆黑死寂，B、C两个区域都被淹没在浓沉的夜幕中，唯有A区亮起鲜红色的光，为静默前行的队伍指引方向。

秦鹿抬起头，头顶黑沉沉的一片，看不到月亮和星星，一如白天从来没见过太阳的真容。

人群沉默着行进，耳边只能听到到沉重的脚步声。

秦鹿仔细观察着这十二个备选者，他们呼吸平缓，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全程都处于无意识状态。

他们身上的衣服秦鹿没见过，纯白色的长袍，在心口的位置上有一个PV集团的标记，每个人的长袍上都印着标号。

艾德蒙是一号，他的脖子被画了一个黑圈，鼻子、眼睛、额头和下颌绘的是红圈，应该就是本次交换的标记。

为了“交换”，艾德蒙至少舍去了一张脸，至于白色长袍下还有没有其他的交换，外人不得而知，但秦鹿觉得，他这笔生意做的简直亏大了。

夜幕之中的艾德蒙，脖子光滑平整，哪还找得到肉瘤的踪迹？果然白天看到的都是骗人的，午夜之后才是真实。

秦鹿没出声，伸手拍了拍队首的艾德蒙。

力道不小，足以让一个陷入沉睡的人惊醒。可惜艾德蒙毫无反应，依旧无知无觉地向前走，丝毫不知道自己正走向一条不归之路。

眼看着到了A、C区的交界，秦鹿停下了脚步。

直觉告诉他，不能再跟了，再跟就会被A区的警报发现。

他看着白色的队伍没入黑暗，不久之后，铁门开启，红光大作，耳边充斥着金属摩擦的声音。

是了，A区是有铁轨的。

看来A区的门每天晚上都会打开，就是这些签订契约的人在来回了。

秦鹿望向B区的方向。

黑沉沉的夜幕并不能阻断他的视力，但B区那座五层的小楼一片漆黑，迟刃的房间没有亮灯。

也不知道人是不是平安。

不敢在外停留过久，秦鹿转身返回了C区宿舍。

他静坐在房间，脑中不停地梳理着两轮以来的每个细节，希望能找到一条离开的通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再度响起了脚步声。

秦鹿打开门，无声地注视着从重新归来的队伍。

黑暗中，十二个身影从黑暗中一点点的浮现，配合着远处A区依旧闪烁的红光，飘忽而又诡异。

他们依旧闭着眼，身上的白袍或多或少地染上了些血迹。

莉莉娅漂亮的脚踝消失了，小腿粗暴地与脚面连接，走路姿态十分怪异。

艾德蒙的脸换掉了，原本高耸的鼻梁变得扭曲，皮肤干枯粗擦，耳边一道长长的伤口直没入下颌，用最粗劣的针法缝合，连接处还不断渗着鲜血。

但他们都不是最狼狈的，那个叫做西尔维的男孩，他的胸口和下腹部的白衣几乎全红，血顺着大腿不停滴下，似乎是更换了重要的脏器。

对于孱弱的人来来说，这已经是致命伤了。但这些人却并无所觉，拖着身体列队回巢，一路还都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之中，各个脸上带笑。

他们鱼贯进入C区宿舍，白色的背影隐没在漆黑的走廊，而后开关门的声音逐次响起，格外清晰。

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秦鹿环视四周，整座C区宿舍死一般静寂。明明是几个人同住的房间，但却并没有人被惊醒，发现同伴的的异动。

这可真是……

视线扫过三米外的镜子，他心中一动，转身也回到了房间。

他再等最后一道程序。

有始有终，夜晚的真实会在白天被遮蔽，算算也快到了天亮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