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吱,阿吱(190)

作者:Uin 阅读记录

他揉着脑袋,无比痛苦。

孟沅小心问:“出什么事了?”

“我的未婚妻不见了。”

孟沅哑然。

“已经一天一夜了!”

“你别着急,这边没有,外面还有好几个安全区。”孟沅不下意识地说了一通,“她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你告诉我,我也能帮你留意留意。”

“淡黄色的大衣,里面穿着蓝色旗袍,鞋子是……鞋子我想不起来了,跟你差不多高,皮肤很白,眼睛大大的。”

孟沅点头,“我知道了。”

“谢谢你。”

“不客气的。”

孟沅偷瞥他一眼,“你们订婚了?”

“只是私下定了终身,还没来得及见父母。”

“我就是南京人,从小在这长大,这边很多难民我都认识,等天亮我挨个帮你问,也许有人碰巧见到过。”

搞什么,明明爱慕他,那个女人不在了岂不是正好。

可孟沅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在民族、同胞受难之际,自己这搬不上台面的儿女情长早就不足一提了。现在,她只想活下去,一起活下去,不要再多死一个人了。

“那就麻烦你了。”

孟沅摇头,“小事情。”

……

日本兵拿中国人的痛苦当消遣。

占了城没事做,高兴了抓点女人,不高兴了再抓点女人。

又打着抓军人的口号扛着枪冲进安全区,有时候抓远去欺辱,过个半天一天再送回来,有时候就地解决,当着无数双眼睛就开始作恶。毫不避讳,不知羞耻,自豪地光着屁股,甩着孽根与旁边吓得颤颤巍巍的难民打招呼。

作完孽,高高兴兴走了,还得抢上两只鸡。

这队刚走,另一队又来。

天刚亮,安全区里鸡犬不宁。这一次,孟沅遭了殃。

阿如和她抱在一起,但是日本兵没抓阿如。两人脸上涂满了烟灰,阿如听肖望云的话把头发剪了,孟沅说自己是唱戏的,头发没了可不行。

日本兵拽住她的头发,硬生生在地上拖着走。她大声呼救,可没有一个人敢动,大家皆低着头,不敢看,不敢说,生怕苦难降临到自己头上。

“狗日的,放开我。”她用力掐那日本兵的手,“小鬼子,你妈的!你不得好死——”

肖望云还发着烧,艰难地爬起来,拖着腿过来推开日本兵,将孟沅护在身后,他张着手,脸色苍白,格外虚弱,“你们”

刚说了两个字,日本兵大骂一声,拔刀挥了过来。

孟沅站在他身后,眼睁睁看着肖望云的头从脖子上掉了下来,落到地上。

血汹涌地喷了她满脸。

日本兵大笑起来,一脚将肖望云的头踢开,血在空中撒成一道红色的弧线。

孟沅看着他的头像皮球一样掉到远处的地上,弹了好几下,最终停在沟边的石块旁,他仍睁着双眸,留着保护她时满眼的愤恨。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真实的世界吗?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身体栽了下去。

四肢还在颤动。

孟沅抓着头嘶吼,“啊——”

她有些喘不过气,整个人朝后躺过去,好像心被一只利爪握住,慢慢地往外掏一样。

好痛。

好痛!

安全区负责人赶过来,拦住日本兵。他们说了什么,孟沅已经听不到了。

血溅到她的眼睛里,她看着天空,红色的天空,红色的云,红色的世界,渐渐失去了知觉。

是的。

没有在做梦。

这狰狞的,血腥的,真实的,

人间啊。

……

南京沦陷第三天。

孟沅一直昏睡,醒来后才知道肖望云的头被插在安全区外街头的铁丝网上。日本兵说,他是中国兵,以后谁再反抗,就会像他一样。

肖望云今年三十三岁,十七岁出国留学,在法待了九年,于东北沦陷后归国。他以为,国家危难,男儿自当战死沙场,无奈家有二老,又为独子,不忍违父抗母,虽手不提刀枪,却一直致力后方抗日,以笔为戈,以心育人。谢迟走上杀日谍除汉奸之路,有大半是受他影响。

肖望云虽算不上细皮嫩肉,但也算干干净净、典则俊雅,明摆着一副读书人的模样。

可他站了出来。

便被杀一儆百。

可笑的是日本兵走前,还扒了他的大衣和毛衣,因为看上去料子不错,很值钱的样子,还有衬衫,手表……最后被抢得只剩下一条短裤,四仰八叉地扔在地上。

等日本兵彻底离开,安全区的人才敢将他埋葬。

孟沅没办法忍受他的头还在外面放着,受尽屈辱。她不顾阻拦,不要命地跑出去,把他的头收了起来,还未来得及返回,被两人日本兵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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