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帝君(20)

班曦深深吸了口气,把自己气笑了:“入宫前就伤了……他是在暗示青方断他手脚了吗?若是如此,青方何必搜肠刮肚把那什么规锁扒拉出来给他戴上?岂不是多此一举!”

朱砂松了口气。

班曦又道:“胡话张口就来,他可知自己是在欺君??朕看那伤,分明是这几日的新伤,那刀口都还未完全结痂,拿新伤骗朕说是入宫前被青方所伤?好个沈知意,把朕当傻子骗啊!”

她越说越生气,摔了茶杯,道:“这戏可真会演,十年了,朕以为这十年稷山清修能磨磨他这性子,没想到他竟还未玩腻。”

朱砂手绞着绢子,表情痛苦,身体也发起了抖。

班曦见状,沉下声问她:“可是不舒服?”

“回陛下,奴婢无事,老毛病了,到了夜间,奴婢身上的旧伤就会疼痛起来,忍一忍就过了……”

这倒不是朱砂胡说,她身上的旧伤确实会疼,只是今日发作的时机刚刚好。

班曦想起第一次见朱砂时的情景。那日她到沈府找知行,心血来潮玩起了捉迷藏,说要让沈知行找她,结果误打误撞看见了被沈知意锁在柴房的朱砂,她推开门,躲进去,一转身,就见柴垛下躺着个血人,薄薄一层,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堵着嘴,泪和着血从她脸上滑下来,滴在地上。

班曦吓的连做三天噩梦,先帝知道后,责骂了沈怀忧教子无方。沈怀忧本要重罚沈知意,府医却来报,二公子病重,昏过去了。

不得已,沈怀忧只得罚沈知意病好后抄写《德笃》,禁足半月。

然而班曦知道,罚沈知意抄写的《德笃》,是知行帮忙交差的。

那时,班曦问沈知行:“你为何要帮他?你每日功课那么多,还要习骑射,哪里有空给他抄这些?”

“殿下不知,他若被逼急了,会想别的法子来折腾府役,小事上顺着他,是为了让他不惹大祸。”沈知行忧愁道,“父亲虽气他不成器,却还是心软,父亲不止一次对我说过,娘走得早,知意又多灾多病,平安长大已是不易,只要不惹大祸,便由他去吧。”

“可他那种人,今日因药烫了舌头虐打府仆,明日因被窗外的鸟扰了午休就捉住鸟捆在树上连树一起烧掉,往后,他要是觉得家里住着不舒服了,是不是要烧了整个沈府啊?”

沈知意摇了摇头,只说:“我在,会管束着他的。”

班曦回想起了这些事,心情阴郁了不少,移驾承明殿的路上,只觉这秋风一吹,更使人愁。

“他的确无心无肝。”班曦自言自语道。

我这又是图什么呢?他又不是知行,他一辈子都成不了沈知行。

班曦更了衣,走进内殿,满腹忧虑,抬头见刚刚沐浴完毕的沈知意,头发微润,发带松垮系在脑后,摇摇欲坠。

他呆呆站在书架前,望着架子上的书,他那张令她魂牵梦绕数年,思念过无数次的脸,一半沉在影中,一半映着光。

不知为何,见到这样的他,班曦的心,突然平静了。

班曦更加犹豫了起来。

算了,留下他吧,仅剩这么一缕念想了,她不能给断了。

就如沈知行说过的,只要沈知意不闯大祸,不做十恶不赦的事,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欺君,哪怕是今日这种有意无意挑拨离间她与亲信的事情,她也会依在沈知行的面子上,当作未发生过。

只要他不做十恶不赦之事。

只要他不用沈知行的脸,去做令她恶心的事。

她都可以留着他,留着他……做个念想。

如若可能,三年后,她或许会念着这投射到他身上的虚假情义,让他留在宫中。

她是天下之主,一国之君,却能因他,屡屡开恩,改变主意。

她儿时读《明镜鉴》,最厌烦的就是那些优柔寡断,一日三变的国君,可她如今,面对沈知意这个替身,何不是一日多变?

多卑微,多卑微啊!

班曦背着手,海蓝宝串珠哒哒响着。

沈知意回神,向她看来,似是微微愣了愣,又出了神。

班曦:“哪本书,让你这么有兴致?”

沈知意猛地一惊,目光转醒,微微一笑,说道:“只是在看陛下的寝宫里,都放了些什么书。”

“怎么,要投朕所好?”

沈知意这一笑,神情灵动了许多,连眼眸流转也比之前有了些许韵味。

“投君所好,是臣侍的本分。”

“今日倒还能说几句人话来。”班曦身后那串珠子不再响动,她放松了许多,说道,“怎么,不给朕脸色看了?”

“因为某件事,印证了我的猜测。”沈知意面带微笑轻声说道,“我所受一切苦楚,都与陛下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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