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兄(108)

许长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事情既已发生,多想无益,过好以后的每一天就是了。

可能是文元清晨起的太早,爬山又累着了,竟趴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直到马车在金药堂门口停下,他都没能醒过来,小脸红扑扑的,兀自睡得正香。

许长安心疼儿子,也没叫醒他,小心抱着他下车。

在铺子里忙碌的小五看到,作势要上前帮忙。许长安摆一摆手,压低声音:“没事,我自己来就行。”

把文元抱进房间,解下帽子、外衫,又用被子盖好,掖了掖被角。许长安略作休息,又去制药坊查看。

御药房要求的虎骨贴还在制作中,一切如常。

许长安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才重新回到前面铺子去。

刚忙碌一会儿,就有一个内侍出现在金药堂。

许长安瞧着眼熟,上前询问:“公公,可是御药房又有什么需要?”

她记得,御药房中除了医官,还有内侍。

内侍摆一摆手,面带笑意:“不不不,不是御药房的事。许娘子,咱家是奉皇上之命,请您入宫一趟。”

“皇上?”许长安微微一惊,“可有说是什么事?”

内侍轻笑着摇头:“这咱家可就不知道了,不过想来不是坏事。”

许长安略一定神,面色如常:“还请公公带路。”

这个内侍态度甚好,举止有礼,因此,许长安倒也不太担忧。

马车还未到皇宫,天色就渐渐沉了下来,阴云厚重,不多时,竟有雪花纷纷洒洒。

许长安出门甚急,不曾带伞,当下帽兜遮盖住头脸,跟在内侍身后,走得极快。

约莫走了一刻钟,内侍才在一个偏殿前停下脚步:“许娘子稍待。”

他进去回复,而许长安则在外面抖落了头上、身上的雪花。

少时,得知自己被要求觐见,她理一理情绪,缓步入内。

天还没黑,可因为天阴沉下来,偏殿早已点上了宫灯,照得殿内亮堂堂的。

许长安低眉垂目,上前行礼:“民妇参……”

才说得三个字,身子尚未矮下,手肘就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托住。

因着这股力道,许长安不得不中止了动作。

她一抬眸,正对上皇帝漆黑如墨玉般的眸子。

两人目光相触,她能清晰地自对方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她心里不自觉涌上一些不自在。

可能是内殿中烧有银碳的缘故,这里热烘烘的,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寒意。

皇帝缓缓松开她的手臂,声音很轻,隐约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许娘子不必多礼。”

他说话之际,视线一转,竟伸手抚向许长安的鬓边。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许长安骤然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眸中流露出藏不住的戒备警惕。

皇帝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眼神微动,轻轻一笑,收回了手。倒也不见局促之色,相反甚是坦然自若:“朕见许娘子发间有片雪……”

许长安心下狐疑,抬手去摸,只摸到冰凉凉的,并未见雪。

“……这会儿化了。”

这种熟人之间对话的语气,许长安听后颇觉别扭。她忽略心头的异样,稳了稳心神:“不知皇上召民妇前来有何吩咐?”

“朕听闻,许娘子要回湘城去?”皇帝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许长安却是一惊,她今天刚跟太后提起,皇上就知道了?还因为这件事把她叫进宫?

所以皇上是什么态度?

她笑了一笑,轻声回答:“回皇上,确有此事。”

“凡是御药供奉的人家,都需要留在京城,随时供奉御药,此事许娘子可知晓?”

许长安垂眸,做出一副恭谨模样:“民妇知晓。只是昨夜梦见家父,心中挂念,因此才斗胆向太后请辞,还望皇上成全。”

“真是因为昨晚梦见了父亲?”皇帝微一沉吟,神色不明,他放缓了语调,“而不是因为见了朕的缘故?”

他直视着她,黑眸深不见底。

这话不带调笑,可细听起来,却颇有一些暧昧。许长安脸色变了几变,有一瞬间的心虚,不知皇帝是在出言试探,还是真的起疑。她心思急转,异常诚恳地道:“皇上说这话,民妇不明白。”

“不明白吗?”皇帝轻笑一声,“朕昨晚,可是梦见了娘子啊……”

这话倒不是撒谎,他夜间发梦,都是一些跳跃的画面,有两人同乘一车,也有她对着他笑意盈盈……

虽无十足的证据,可他基本已笃定自己就是“承志”,他只遗憾现下记不起更多,而派去查探消息的人,还没有回复。

他怎么会同意让她在这个当口离开?

许长安惊讶抬头,脑中轰然一响,心里仿若一道惊雷闪过。他在说什么?!他居然说梦见她?他是记起旧事了?还是现在又对她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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