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兄(125)

一提“安城陈家”,许长安眼皮就狠狠一跳,知道他不是在诈自己。连清河镇都知道,说明那些过往,他是真的清楚。

既然他都记得,那她也不能再坚持说他不是承志了。

她只觉得寒气从脚底升起,浑身的血脉都在打颤,她对自己说,冷静冷静,赶紧尽量补救。

之前她一直对外表现得格外深情,应该能挽回一二吧?

许长安抿了抿唇,继而勾起唇角,似是想笑,可大大的泪珠早顺着眼眶掉了下来:“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呢。”

说这话时,她心里微微发酸。如果他只是承志,那么他们重逢的第一面,她大概就会这样感叹。

可他偏偏是皇帝。

然而皇帝只抬了抬眼皮,语带讥诮:“哭什么?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吗?”

其实他自己也明白她方才那些话有可能是为了救人信口胡诌。可情急之下的假话,未尝没有三分真心。如果单单是听到这段话,那他介意的程度也有限。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这般表示,再加上她之前的种种算计,大概这才是她的心里话吧?

所以,他于她而言,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抢家产的恶人?传嗣的工具?

许长安心思转了几转,面上却是一怔,轻声问:“为什么这么说?是,是因为我方才说的话吗?你四年前不告而别,是不是也是因为听到……”

青黛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告而别不是因为被老爷打了一顿才愤而离家的吗?难道还有别的隐情?

皇帝哂笑,冷眸微眯:“你觉得呢?”他停顿了一下:“有铺面,有子嗣,没有人碍眼,恭喜许娘子得偿所愿。只是旧账,咱们是不是该算一算了?”

他声音淡淡,不辨喜怒,可许长安却隐隐感到一阵寒意。

关于四年前他的突然出走,她之前就猜到是这样,如今见他如今没有否认,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也就难怪他明明记起了旧情,态度却这般古怪了。

许长安深吸了一口气:“承志,你这次没直接走掉,真好。至少我还能有开口解释的机会。”

回头看一眼身后不远处的李家厅堂,那一家几口人还在哭着。她离得皇帝更近一步,压低声音:“我们回家说好不好?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

说这番话时,她面庞雪白,睫羽轻颤,一双秋水样的眸子里写满了恳求之意。

如果没有今日接二连三的真相雷击,看到她这个模样,皇帝心里肯定满是怜惜。然而想到她从头到尾的算计和欺骗,他心知这不过是她惯用的计俩。

皇帝轻嘲一声,静静看着她,薄唇轻扬:“好啊,回家说。”

他不是那个傻傻的承志,一味被她愚弄。他还真想看一看,她都有什么高明本事。

两家铺子相隔不是很远,不超百步的路程就到了。

秋生还在柜台前忙碌,一看见他们,喜不自胜:“少东家,姑爷……”

他刚打了个招呼,继而意识到大家神情有点不对。

除了青黛冲他点一点头,其余二人面无表情,径直往后院去。

秋生搔了搔头,转念一想,人家夫妻团聚,自然有不少体己话要说,没有闲情搭理他也正常。

他并不着恼,反而优哉游哉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青黛见小姐和姑爷不吵不闹,暗暗放心,心想两人把话说开就好了。她伸手去接文元:“不早了,我抱小少爷去歇一会儿。”

见文元打了个哈欠,皇帝沉默了一下,任她先将孩子抱走。

幽静的长廊瞬间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皇帝冷笑,看着她睫羽微颤,沉声道:“你要说什么?可以说了。”

许长安打理金药堂多年,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哪里听不出他平静话语之下潜藏的冷意?

他方才说算旧账?怎么算呢?会算到什么程度?

短短数息间,许长安心里已想到了许多可能。不过是须臾之间,她就坚定了心念,事已至此,一定要尽量争取到最好的结果。

“今天的事,我可以解释的。”许长安理了理思绪,缓缓说道,“李娘子的夫婿跟别人走了,她伤心欲绝,非要自杀,还尝试了好几种方法。我是怕她继续寻死,所以才胡说八道,说夫婿一点都不重要,有孩子就行了。我就是想让她能多念着孩子一些,从而放弃自杀的念头。”

她一面说着,一面看向皇帝,却见他面无表情,也不知他到底信了没有。

她垂下眼眸,继续说道:“承志,其实我骗了李娘子。四年前你走了,我也很难过。”

说到这里,她声音渐渐低下去,不知不觉红了眼眶,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的七月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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