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兄(66)

人的生活一旦变得忙碌,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少了。

初时许敬业还念叨着等承志回来,怎样怎样。过了年后,说的就少了,再后来,干脆绝口不提这个人,仿佛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许长安怀孕初期,孕吐反应强烈,头几个月过后,症状稍减,只有腹部逐渐隆起。

有孕之事,她也没有刻意去瞒。

旁人议论肯定是要议论的,不过许长安从来都不是在乎别人看法的人。

反正许家对外坚称,是在别的地方成亲,发生矛盾后,和离了。

知道真相的一些人,要么与许家关系紧密,比如张大夫、吴富贵、许家下人等。要么是从许长安这里受益过,比如朱大人,他夫人的一些妇科疾病,是许长安帮着治好的。

是以也没人去特意宣扬到底时怎么一回事。

许敬业与友人来往时,虽不免要被刺上几句,但他这快一年里,被暗讽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如今每每听到,心里生闷气之余,都会自我安慰一句:没事,有孙子就行了。为了孙子,都能忍。

一转眼到了次年的四月下旬。

四月二十七日夜里,许长安开始发作。

好在接生婆子早已提前请好,就住在许家。

大半夜的,全家上下都忙碌起来。

许敬业更是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说来惭愧,他虚活四十六岁,这是第一次在门外等待女子生产。

——当年,长安出生时,他不在跟前。一回到家中,产婆就告诉他,夫人生了个儿子。

他双手负后,在青松园来回踱步,耳中听得房内时而有声,时而无声,他逐渐紧张起来。

再看一下旁边的外甥女,对方担心得都快哭了。

许敬业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早些年逼着自己学的那一点医学知识,这会儿不知怎么就想到一些。

这些年耳中听到的,谁家生小孩一尸两命,保大保小的传闻,此时也尽数浮现在他脑海里。

“唉,生产是鬼门关啊……万一……”

里面在鬼门关挣扎的人,是他唯一的骨肉。

“没有万一。”陈茵茵小声而坚定,“舅舅,表哥不会有事的。产婆不都说了胎位很正吗?”

“嘿,说什么话呢?什么表哥?那是你表姐。”许敬业悄悄在心里祈求上天了。

许长安痛得厉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孩子给生出来。

她保存体力,也不高声痛呼,只是兀自使力。

眼看着天渐渐亮了,许敬业越发着急了,几乎听不见房里声音,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他没忍住,在心里暗骂承志:你倒好,走了轻松,也不知道她生孩子时受多大的苦。

不知怎么,他竟想起亡妻高氏来。高氏当初生孩子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陈茵茵两只眼睛里圈着泪,手中帕子绞作一团。

许敬业终是忍不住,站在门外,高声开口:“长安,你听我说,只要你把孩子生下来,爹答应你,不再过继嗣子了,这金药堂我就交到你们母子手上。”

其实他心里已经接受这样的安排了,只是一直不曾开口说出来。这会儿也不知道女儿究竟能不能听到,但他觉得这么说,她听了会高兴一点。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来临时,房间里传出了婴儿的哭声。

孩子出生了!

陈茵茵欢喜地跳了起来。

而许敬业,竟然眼眶发热,吧嗒吧嗒掉下眼泪。

第34章 四年 到天子脚下

“恭喜恭喜, 母子平安。”

产婆出来报喜,许敬业哈哈大笑:“好,好啊, 好……平安就好, 平安就好。”

方才里面安静,他还真害怕会出事。

见舅舅只顾大笑, 陈茵茵连忙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小声道:“舅舅, 赏钱。”

“对对对, 赏钱, 赏钱。”

许敬业手忙脚乱, 匆忙打赏。

挣扎了大半宿,才生下孩子。许长安顿觉精疲力尽, 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是松懈下来,整个人困倦得厉害,眼皮子似乎有千钧重, 睁都睁不开。

产婆将孩子抱到她面前,轻声道:“许大夫, 要不要看一看?”

——产妇这身份比较特殊, 喊小姐不恰当, 喊夫人也不合适。不过对于“许大夫”这个称呼, 许长安还是满意的。

许长安强撑着瞥了一眼, 见婴儿小小一团, 双眼紧闭, 整张脸又红又皱。她也看不出什么,只是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心里油然生出满足和一些慈爱来。

这是她的孩子啊。

说起来, 四月二十八,对她而言,还真是个特殊日子。去年这个时候,她被发现了女子身份。今年这个时候,她生下孩子,做了母亲。

回首这一年,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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