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样的自信，她以千军万马之势横扫试题。做完卷子，抬眼看表，和她预估的时间差不多，提前二十分钟写完试卷。这二十分钟里，她每分每秒都在期盼着考试结束的铃声，可监考老师真的过来收卷子了，她竟有点不舍，仿佛老师收走的不是卷子，而是她起早贪黑十二年的努力。舍与不舍，都得松手，交了这一页纸，她才能迎来更广阔的天地。她拿起了压在卷子上的手。

走出教学楼大厅，江黎一眼看到被挤在人群最前面的爸爸，她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对她来说，这是一个极其自然的动作，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曾有过这么一个举动。但后来只要提及高考，江瀚澎就会说到那个动作，他说是那个动作让他悬了一上午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周建国也来了，他踩着一块石头，背着手站在校门口的不远处，一颗脑袋在人群中很是突兀。同学们不断从他身边走过，他却朝校门口的方向痴痴地望着。

江黎和爸爸过去打招呼，他着急地赶他们回家，“语文考试已经过去了，赶快回家休息，好好准备下一门。”

“周老师站那儿不就是想知道我们班同学考得好不好，直接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嘛。”江黎很不解。

“这两天，老师的心情和家长一样，想问你们，又怕万一没考好，影响你们心情。他站在那里是在观察你们的表情，经验丰富的老师从你们脸上一眼就能看出今年的考题难不难，你们考没考好。”

江黎回头看了一眼周建国，他仍像一块望夫石一样稳稳地立在那里。

万事开头难，开了头，只需按部就班走下去。语文考试结束后，数学、文综、英语依次进行，文综和英语的难度和杰硕月考和模拟考试的难度持平，数学特别简单。简单不一定是好事，起立收卷时，江黎看到草稿纸上一道选择题明显算错，但试卷已被老师收走。

5分就这么没了。5分之差，中间差着数以万计的人，江黎隐隐地觉得自己可能无缘北清了。她心里有一种淡淡的难过，淡淡的，丝毫不影响第二天的考试。原来奉之为信仰的非北清不可，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不可摧。

最后一门考试，江黎是和爸妈步行去考点的。黎傲雪说今晚她不用急着回家做饭，要和老公在校门口陪着女儿考完英语。盛夏下午两三点的太阳，分分钟能把地瓜烤熟，妈妈又那么怕晒黑，她一定是在开玩笑，江黎没有把妈妈的话放在心上。可当她坐在考场等着发卷子时，无意中瞥了一眼窗外，爸爸妈妈缩在校门口的一个伞棚里，妈妈倚着爸爸，不断扇着手里的那张宣传单。那些送孩子考试的家长都已离开，校门口只剩下零星几个发传单的人，他们格外显眼。

考试期间江黎几次抬头看向窗外，他们一直都在那里，从未离开。交了卷子，她第一个冲出教室，跑向校门口。爸爸迎上来抱起她转了一个圈，然后放下来说：“你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

高考就这样结束在骄阳似火的六月。

上了高中，6月6号、7号这两天便被重新定义，杰硕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这两天意义非凡，江黎尤为如此。经历过了，才发现它们不过是365天中很普通的两天，也是24小时，1440 分钟，86400秒，也需要吃喝拉撒水，除此之外，剩下的时间也都用来做卷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们之所以为这两天镀上了神圣的光环，是因为他们为这两天奋斗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真正的光环来自于自己的努力。

考完英语，爸爸妈妈请吃大餐，订了Hello Kitty主题餐厅。江黎虽然无比钟爱主题餐厅，但Hello Kitty款的，有点难以接受，她总觉得自己和那种粉嘟嘟的世界格格不入，坐在那里吃饭，浑身不自在。不过，妈妈已经订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出乎意料的是那一晚她吃得很开心，开心到已经忘了那是一家Hello Kitty主题餐厅。

高考之后，取答案、估分数，以及各种无法拒绝的聚会支配着江黎。她已经两天没回家了，第二天晚上，她终于脱身了。回到家，她像往常一样换了鞋，朝自己房间走去。

“干嘛去？过来看电视。”黎傲雪对江黎说。

江瀚澎把电视调到湖南卫视，然后把果盘推到女儿面前。湖南卫视正在播《快乐大本营》，高中三年几乎每个周六晚上她都会对自己说，高考完了一定要不眠不休好几天把这几年落下的《快乐大本营》全部补回来。机会来了，她却觉得电视机里发出的声音特别聒噪。

节目中间插播广告，她把手机来电提示调成铃声，音量开到最大，而后将手机置于一眼能看到的地方。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对段泽宇一直心有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