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30)

作者:叩殳白 阅读记录

我吸着那杯八宝粥,跟在他身后走出医院。昨夜那场大雪把这城市的屋顶树顶全都覆上了厚厚的白,大年初一的清早,路上结了层薄冰,车很少,冰面倒映着淡金色的太阳。

雪后的空气冷而新鲜,他提议沿路走走。我想了想,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做,我没意见,于是我们过公交站牌而不入。

一路上我跟赵知砚都没怎么讲话,风太凉了,我把脸低进围巾里,他则抄着衣袋安静走路。等抬起头时,我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平江大桥。

那个时间过江的车不算多,长长一条八车道的悬索桥上静而空旷,我站在栏杆边向南望去,越过亮闪闪的江面,看得见遥远处的的平湖公园。我停住了步子,他也就不再走了。我站在那儿望着公园的方向,呼气时口鼻间腾起四散的雾,看了好一会,我问他:“赵知砚?”“嗯?”“你看湖心岛上那一片白,是不是鸽子啊?”

他沉默了一阵,我仰起头,发现他正跟我一样微眯起眼眺望着,似乎是在辨认。我便安静地等他开口告诉我“是”或“不是”,但他并没按我所预料的回答,而是说:“不然过去看看?”

“算了吧。”我说,“怪远的,还要绕路。”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这话题算是结束了,我们却有些默契地谁都没有挪步,我依然站在江边远远望着那座岛。后来赵知砚的手机响了,他闻声去翻衣兜。接了电话垂眼听着,很快速地“嗯”两声:“我现在不在。”他抬起手腕看表,“九点半吧,差不多能赶回去。”

其实我很少好奇他电话的内容,以往他不论是接电话、挂电话,我都照旧做着自己的事情,不刻意听也不特地问。就连类似朋友间那种随口一提的“谁呀”都没有过。毕竟,他出了什么事、要做什么事,跟我都没什么关系。更准确点讲,其实是他整个人跟我就没太大关系。

只是这回有些不一样,可能因为跟他一起熬了个颠沛流离的大年夜,一时对他这职业有些同情。等他挂断了电话,我问:“是医院又有事找你?”这才刚值完夜班,还没到家呢又要被喊回去,是否有点太离谱。

但好像是我理解错了,赵知砚听了一愣,表情有点困惑。他一边将手机放回衣袋,一边消化我的问题,很快他想明白了,恍然道:“哦,不是医院——”他轻笑了下,“是快递。”

哦?那就更离谱了。接下来的一路我都在思考“这个买东西都只去楼下超市的人什么时候也开始网购”,我们赶回家时,送快递的小哥正在门口等,赵知砚接过快递盒,然后按快递员的提示在快递单上签字留存。

他是用右手捏着那盒子的,左手接过笔来,顺便就把名字给签了。我在一旁看着,觉得有些意外,等快递小哥下楼,我找出钥匙开门,一边问他:“你还会用左手写字?”

也不知道是懒得回应还是正想着别的,他没搭理我,只是跟在我身后默默进门。照理说一问配一答,现在我问了他却不答,我们之间便乍然静了下来,尴尬又没劲。我背对着他换鞋,无趣地扯扯嘴角。在心里劝自己别跟这种没情商的人一般见识,赵知砚忽然说:“这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见了鬼了,这人怎么突然讲成语啊。我倏地回头:“关我什么事?”

玄关不大,他本来就站在我和门中间,我再这么一转身,他的空间就更小了。但我来不及管这些,只是纳闷地盯着他,可能离得有些近了,赵知砚皱眉,不太自然地往后仰仰身子:“真忘了?”

我费劲地追忆了好半天,后来赵知砚看不下去了。他一脸嫌弃地提示我两句,我才终于恍恍惚惚地记起我高三干的那件蠢事。

简要地讲,就是当时我坐着楼梯扶手滑下楼,刚好赵知砚正靠右侧往下走,我来不及喊,也跳不下来,双腿在他后背重重一击,赵知砚就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然后——他右手就骨折了。

那时候春节都已经过了,离高考只剩不到四个月。俗语讲伤筋动骨一百天,所以班主任看见右臂打了绷带的赵知砚时,整个人就跟疯了一样,把我拖到办公室一顿收拾。好家伙,对着我又哭又嚎的,整栋高三楼都听得清清楚楚。……

可能是这事毕竟过去太久,再加上那之后将近十年里我都没再见过赵知砚,他这个人都已经在渐渐淡出我的脑海了,更别提他那条骨折的胳膊。好在我记性还不算太差,一番周折之后,我总算记起确有此事。我扶了扶额说:“啊,对,我想起来了。后来老班还夸过你呢,说你这么短时间都能把左手字练好,不像有的人,一天到晚瞎胡闹,三角函数学了三年到现在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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