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桐记得很清楚。那天刚放学，吴妈就到学校来找雨桐，告知家里来了客人。待到家里一看，是一个从南洋来的穿碎花旗袍的陌生女子和一个孩子。经林友兰一介绍，方知是新妈。那个孩子，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叫雨生。新妈稍矮、微胖，皮肤黝黑，但目光慈祥和蔼。原来是接雨桐同去新加坡。雨桐起初不愿意，眼睛都哭红了。还是黄玉葵来到房间里，劝说雨桐的一番话，打动了雨桐。

“雨桐啊，你不是说从没有见过亲生爸爸，现在你可以回家去看爸爸了。我知道你不想回去，我们也舍不得你走，但你的爸爸现在有病，你应该尽孝道，这也是爱心。你不是要当医生吗？当医生首先要有爱心。这是最基本的要求。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人生会有很多坎坎坷坷，你应该勇于面对。到了新加坡后，好好照顾爸爸，需要我们帮助的，尽管来信告知，我们会帮助你的。如果，你爸爸好了的话，你也可以回来。我们随时欢迎你。你的新妈妈很善良，你要好好与她相处。不要任性，还像一个小孩子。你应该擦掉眼泪，回到你父母亲的怀抱。”

雨桐，最后止住了眼泪。她流泪感到自己很委屈。她不想离开这个家，因为这个家给她温暖，给她希望，更给她力量。特别是这个家里有她崇拜、仰慕、尊敬的长辈，现在要离开了，实在是舍不得：另外，舍不得是罗伟民，已经快五个月了，丝毫没有消息。前几个月最难熬，自己去过医大学生科咨询，人家回答没有音讯。自己也去过淮海公园，偷偷哭过鼻子。自己也每天看报纸，想从中了解一点信息，但都没用，自己已经尽力了。但玉葵妈妈说得好，人要有知恩、感恩和爱心，现在未谋面的亲人患病了，需有人照顾，自己已是高中生了，有能力也应该去照料，这是最起码的伦理道德，也是作人的起码准则。于是，雨桐最终答应去新加坡了。但临走时，却提出一个令大家感到意外的一个决定。她要将自己的姓氏陈雨桐改为林雨桐。知书达理的李婉芬很爽快地答应了。

“桐桐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她的这个决定不是草率的，我代表她的爸爸，支持孩子的决定，以报答林家多年的养育之恩。我们回去之后，会像对待雨生一样，照顾好桐桐。”雨桐终于踏上了异国他乡之路，但没想到的是回来的时候，竟然过了整整四十年。

（十八）

雨桐在努力过滤眼前的一幕幕画面。要想保存最美好的记忆，那必须删掉不愉快的印痕。但不知何因，自己在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

等雨桐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二点过了。雨桐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毛毯，茶几上有一张字条，上面的字一看，

就明白了，那清秀的笔迹是小顾留的：

“林老师：您好。我已从美国回来了。刚看你睡着了，没敢吵醒你，故留条告诉你一下，明天去所里详细汇报。

蓉蓉平安健康，请放心。

从美国带回的小礼物放在茶几旁，请笑纳。祝好！

小顾即日上

雨桐打开了茶几旁的纸盒子，里面是一套晨炼的运动衣裤，两盒美国正宗鷹牌西洋参，笑了。这个学生太了解她了，几乎是一个翻版。小顾越来越像自己了，大家都这样说。由此看来，她与顾惠欣的关系已超越了一般师生关系，像是“超级闺蜜”，或是“莫逆闺蜜”。几乎无话不淡，无心不交。小顾已把林老师当做了心灵导师和行为楷模。她觉得林老师人格完美，心灵纯洁，待人亲切，处事圆融。无论是社区老人、里弄大叔、街坊四邻青年小孩都很尊重她，喜欢称她林医生或林老师。她待人也客客气气，和和蔼蔼；家里人也非常敬重她。她的病患更是敬爱她，尊重她。应该说林老师称得上是好人或是完人。但是。有一点小顾不了解为什么林老师选择独身，难道是“性格缺损”，或者是“感情伤痕”、“情感波折”，但看上去林老师很达观，也很直爽。与小顾谈人生，谈社会，谈韩剧，似乎通情达理，世事练达，看不出有什么损伤和破绽。小顾与老师相识三年多了，从林家几个姐妹和林友兰的相处中，谁也没有谈到过林雨桐过去似乎有什么感情损伤，更没有什么性格缺陷；否则，她这么能替别人看病呢？正是基于这个好奇心，当林雨桐把房门的另一把钥匙递给小顾时，让她可以随时进出，以示绝对信任时，小顾高高兴兴地接受了。但两三年过去了，始终没有任何进展，可以窥探到林老师的内心世界。

可是，班上有一个听过林老师课的女同学说，“林老师不是感情上绝对受过重创或遭遇挫折的人，那她就是‘石女’了”，或者是“圣徒。”但无论别人如何议论林老师，但她仍然坚信林老师是自己学习的楷模。因为不管什么人，哪怕是圣人，在这个多舌和毒舌世界，总会被人议论。不被人议论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