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望天明(73)

作者:舒庆初 阅读记录

真话不是没有,估计呈待释放的真知灼见已经满腹满肚,只是这种场合,谁也不敢说出来。秘书长希望他们利用逻辑去反逻辑,好利用虚伪的假面为自己确立一个最明显的事实,那就是东国总统,如今日渐唱衰。

形势急转而下,许多官员叛逃的叛逃,反水的反水,联盟在其中所引起的干预,想法就算不是出于在座各位,但也实实在在是他们心底的意图,在这场漩涡里,谁没起到点撬动的作用?

郁植初一言不发,面前放着一杯高度酒,隔着弥漫的烟雾中虚着眼睛看着这群异想天开的产物,冷眼旁观其中的阴冷和潮湿。

整个局势的细节零零星星说到这里,但没有一个是好的,让人感觉似乎是耗尽了可仔细交谈的话题。

东国总统是继任的领袖和保卫者,颇有几分子承父业的意味。他执掌一方时,东国也曾经营的有声有色,只因着那一层“继承”的关系,即使对东国做出再大的贡献,一半人也不怎么领情。可总统总归是总统,尽管被这个国家的子民鄙视、仇恨,然而这一切从来没让他的影响降低过,他依旧指挥军权打仗,依旧每天出现在电视、电台、报纸以及各种各样的书上。

“如今其实还没有糟糕到不堪的地步,我们应该感激他们,调停也算是公平的了,不知这位记者女士怎么看?”

另有人接过话,并将矛头指向了郁植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她。

这句话看似不经意,然而如果漫无边际地沿着这个话题聊下去,却可以通过实时道出一些信息。

郁植初听出了弦外之音,和蒙桑对视了一眼,好像从这短短的几秒钟之内通过彼此的眼睛就互传了心思,空气中有一股只属于他们俩身为战友才能读懂的电波涌动。

蒙桑对这些人的意图多少了解一些,但他又插不上话,就只能静静地坐在一旁密切注意动静,如果需要动用拳头的话,他是万分不会客气的。但是还好,事态并没有朝动武力的程度恶化。

郁植初的扯了扯嘴角,脸色变得和以前一样,深不可测,话既然已经问出口,当然无法像垃圾那样轻易地拂到地下。

记者需要上头的编辑制约,编辑需要一些人敲打,这是外界对媒体的不二法则。但郁植初自己既是记者又是编辑,还持有国际媒体证,谁也没办法制约她,只能想尽办法拖她下水。若是换了别人,没点知进退的道行还真压不住这场子。

她挑挑拣拣着吃着面前的一盘沙拉,然后用手指轻轻地翘着桌子,那神情确有几分大政治家的味道:“联盟怎么想的,我不清楚,我既没什么背景,也不大名其所以,一介毫无重量的小人物也不配去置喙。只是刚才听您说公平两字,实在有些心酸——枪声是招着人回到造物主身边的喇叭,那些民众不能随便杀人,却还要被强迫着听别人说为什么杀人,好明白自己以后为什么被杀。公平?什么公平?您说的,是不是这种公平?”

她显得泰然自若,大人物的指挥震不住她,口中一连说了四个公平,一个比一个咬牙切齿,脸上露出奇妙的嘲讽笑意。

那人已经变了脸色,扯了扯领带,拿开酒杯,把身子朝桌子上倾过来,口气阴阳:“这位女士虽见过一些人,写过几篇报道,但妄断全部未免也有些轻率。”

东国人不信知识分子,但畏惧权威,她可不是东国人。

郁植初才懒得踩他的坑,这种雾里看花的旧把戏她早已经玩的不耐烦了,便用毛巾擦了擦手,慢条斯理道:“大家都是出来吃饭的,您倒是不必把戾气散的如此之重,那并不是在政为官的模样,相反看上去显得偏激、庸俗、腹黑和自私。正是因为这个国家到处都充满了如同您这种自以为是的荒诞和颓唐,这些,才是令东国真正死于命运偶合的行尸走肉。汲汲营营的个人利益与灾难中的恐惧悲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战争是什么?战争是一颗大洋葱,错综复杂的纠葛随着炮火层层剥落,但每一瓣都与其他瓣夹杂在一起,难以剥离。而这世间本来有许多能大白于天下的真相,就因为组织内部复杂的遮掩,才使得一点一点的被遮蔽起来。”

“你——”那人忍不住愤怒地叫嚷,刚站起身,指着郁植初的鼻子欲破口大骂,秘书长端起酒杯摆了摆手:“都随便说说而已,别当真别当真。”他完美的仪态和温文尔雅的语调冲淡了郁植初措辞中挑衅的意味。

这人简直太精明了,丝毫不粗鲁蛮横,暗自却在煽风点火,刺激饭桌上这些有地位的代表。

郁植初表情悍然,又将视线转向之前的一个人:“还有您说的,若东国还有什么,就只剩人,这点我非常赞同。我估计您没看过难民营吧,那儿太多人了,他们挤在那里,都不能说是住,而是挤。我这样说您可明白?他们还不算最可怜的,还有没地方挤的人,他们没得吃,没有衣服鞋子穿,半数以上的人衣不蔽体、光着脚板走路。比你们孩子还要小的孩子每天要工作十二个小时,饿的甚至忍不住去翻垃圾桶,你们在恐惧自身地位朝不保夕,那他们呢?只要你们四周打量一下,就知道他们过的生活,就是荒凉、灰暗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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