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205)

作者:醉蓊 阅读记录

韫欢说完,一溜烟地奔出门。史钗望着韫欢健硕的背影忧心忡忡地说:“我怎么觉得这个男孩贼头贼脑,像有啥事情。你把我约到绣坊究竟有何事?”葆君呵呵一笑,道:“其实告诉你,全是韫欢的主意。”她伸手朝外指了一下,“他想认识你,所以三番五次央求我让你们有个说话的余地。”史钗一听,遮嘴笑道:“我当啥事呢,原来是他的主意呀。你老实告诉他,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葆君听了,惋惜地叹了一声:“如此,只能怪韫欢没这个命了,好不容易相中一个,又……”说话间,韫欢再次跑回来,道:“不错,是在筛查户口,我问了邻旁的人了,现在已经离开。”葆君听来,方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已经两回了,每回都让我坐立不安。”史钗犹疑地问:“怎么不告诉你家夫人,她神通广大,还怕没有办法?”葆君笑道:“上回就说了,但夫人让我先避一避,不好麻烦先生,凭白添事。”

史钗望望韫欢,发现他目光炯炯,迸射热焰,一副机灵卖乖的模样,笑道:“轮到你了,说吧,想怎么认识我?”韫欢笑靥千秋,不卖官子,也不含糊,问清楚史钗的具体年纪,家住何处等情况,最后问到了一个更关乎自己的大问题,那就是史钗是否处对象之事。史钗直言回道:“这个事我告诉葆君了,等你以后问她。”韫欢一听,难为情地笑了笑。

第六十八章 老戏骨警戒祖训

香墅岭里高挂喜庆的红灯笼,仿佛一夜之间,春节前的气息愈加浓厚。窗户上,张贴着我和葆君剪制的窗花。桌上亦搁着一堆色彩鲜艳的窗花:“喜鹊登梅”“二龙戏珠”“孔雀开屏”“天女散花”“吉庆有余”“和合二仙”“五福临门”,还有“莲、兰、竹、菊、水仙、牡丹、灵芝、岁寒三友”等植物图案。事实上,梁婉容压根排斥花里八哨的图案,但,上官仁非常欣赏,所以依他的要求在窗里窗外张贴。而红灯笼要比往年挂的多,除了藕香榭和养卉苑,兰蕙园的蟠龙石廊柱上,以及鸳鸯亭、牡丹亭也挂上了灯笼。与此同时,随着我与上官黎感情进一步深级,我在上官家的地位逐渐升高,有时候梁婉容体谅、照顾我,一些脏活、杂活一律免除。我认为我是幸运的。我的幸运在于寻找到了一个真心与我相知相爱之人。对于上官家族,也开始接受和容纳了我,虽然未必会步入婚姻的殿堂,她们还是钦佩我的为人、秉性。

一日傍晚,梁婉容吩咐玉凤准备好美味菜肴,特意将我们姐妹唤至毓秀楼。众人围坐,说说笑笑,相聊甚欢。梁婉容给我的碗碟夹满菜,笑容可掬地说:“两年里,淑茵是山庄最辛苦之人,我们上官家上上下下被你打理得有条不紊。现在老太太喜欢你,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我听出她话里有话,笑道:“夫人一定有话要对淑茵说,请直言吧。”梁婉容望了眼上官黎,见他一个人只顾自已吃饭,一蹙双眉,说:“黎儿自从摔断了胳膊以后,心情一直不好,你是明白的。他对我请愿了好几回,说喜欢你的话,这个嘛……”我心惶地回道:“我和黎哥的感情是纯洁的,请夫人放心。”梁婉容给我斟上酒,说:“来,喝了这杯酒再说,”我不便推辞,只能举杯喝尽了。梁婉容望着我娇秀可爱,知书达理,心里过意不去,又说:“不是我不赞同你们的婚事,只是婚姻大事绝非儿戏,我希望你能慎之再慎!”上官仁注视梁婉容,不高兴地说:“大家吃饭,好了,别听她啰里啰嗦。”梁婉容心中拂逆,嘟哝地说:“总要和她们讲清楚,不能一天拖一天,两人也不小了,应该懂事了。”上官黎抬眼望着,坚决地说:“今年冬天上淑茵家提亲,妈,你反对吗?”梁婉容知道上官黎内心不悦,总有一些疙瘩缠绕难解,哄骗说:“若是你想去,看一下也行,至于提亲之事,我们还不想这么快草草答应,必竟淑茵和山庄合约未满,到合约期满以后再谈此事也不晚。”上官黎在盘子里吐了一块鸡肋,拿起一杯饮料咕嘟嘟喝了个津光。梁婉容道:“你慢点喝,别呛着了。”上官黎摇头晃脑地说:“妈,你别犹豫来犹豫去的,不是明摆着吗,淑茵是个好姑娘,娶进咱家一定是件好事。”葆君静静地坐在一旁,低头袖手,一口一口地吃饭,为我捏着一把汗。她知道这件关乎我的终身大事,一样事关黄家将来的生活境况,如果我能成就美眷,她也跟着沾尽了幸福。“葆君在想啥呢?”梁婉容发现葆君正在出神,畅然笑道:“有时我在想,你们姐妹真是上苍恩赐我家的。一个勤奋肯干,一个巧笑聪颖,两个同样钟灵毓秀,花容月貌,实在难得。”葆君轻柔一笑,道:“我和姐姐有梁夫人爱佑,已是受宠若惊。夫人为葆君不遗余力谋一生计,使我感到万分荣耀。”众人望着,只见她周身镶宽白缎绣花边,外压狭花绦子。脖颈里围一条长及衣裙的雪青绸巾,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吐语如珠,声音又柔和又是清脆,动听之极。再细一望之,见她娇憨顽皮,双颊晕红,年纪虽小,却仪静淑闲,柔情绰态,美艳不可方物,当真比画里走出来的更好看几分。上官仁笑道:“葆君整天刺绣,能吃得消吗?”萧老太太道:“是呀,葆君丫头柳眉杏眼,心灵手巧,身子骨扛得住吗?”葆君听后,立时感恩戴德起来。她只觉得自已脸红过耳,心跳如杵。她看我一眼,见我双眸闪射一丝惑难,已知道我所思所想。葆君道:“我和姐姐来此之地,人生地不熟,相依为命,我岂敢唠唆抱怨哩。”上官仁若有所思地斟满酒,递给她一杯:“葆君既想出来谋生,何不谋寻个如意郎君,安身待命呢?”我见葆君羞涩不语,忙替她解释:“妹妹还小,现在只想做一些活计,一来养活自己,二来养活爹娘,姻缘到了,自会有打算。”萧老太太颤悠地抓住我的手,抚摸着,惜憾道:“好姑娘,只是命薄福浅,身份卑微,小小年纪就会缝缝补补,料理梳头,针黹女红。只凭这一点,那些娇贵人家的姑娘全是胭脂俗粉,让人腻烦,未必能及。”梁婉容笑道:“妈,你也啰嗦,别把人家说臊了脸。穷人的孩子自是早当家,恐怕又想起上官嫦了。”萧老太太听了,愁言惘色地道:“你真别说,我是想起上官嫦了。做针黹女红、打理家务辛苦,上学的事也辛苦,哪一样也不好做。”我见上官黎额上冒汗,拿绢帕给他轻轻揩了揩。萧老太太“嗬”了一声嗓,清声淡淡地说:“淑茵是个人品好、心底善的姑娘。我观察过了,若是黎儿能娶上也是一桩好事呵,总之,我希望你们慎重对待。不是我老太太啰嗦,上官家历代从商,上拢黄亲国戚,下结庶民百姓。三百年长盛不衰,延续香火,恩泽众人。无非得益于祖宗家训。而我上官家祖训有三条须慎之又慎。其一,上品之人,不教而善;中品之人,教而后善;下品之人,教亦不善。其二,吾人生于天地之间,只思量做得一个人,是第一义,余事都没要紧。其三,勤学行,守基业,修闺庭,肖闲素。如此,是无忧患。除此,还有一训: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希望后人谨记。”上官仁点了一支烟,说:“上官家训传至黎儿一代,渐已轻淡。既然妈提出来了,我也希望后人能持之以恒,牢记在心,永远传扬。当然,淑茵之事,尚需考虑一下,明年合约可就到期了。”我盈盈点头说:“先生我懂你的意思,淑茵之事自也要有家里人说了算的,今年回去,我就向家人提说此事。”上官仁“嗯”了一声,夹住烟蒂,弹了弹半截烟灰,看见上官黎用筷子吃醢酱,满嘴流油,咍笑一声,说:“看你像个孩子,还想着和人家提亲哩。”上官黎说:“那是两码子事,只要爸同意,啥事都成。”桌上摆满冷荤:奶酪焗烤茄子、酥腱子、香茹面筋、拌肥肠肚丝;四个大件:红炖牛肉、扒羊肉条、糖醋鱼、南煎丸子;四个炒菜:玉须泥鳅、红枣煨肘、兰度鸽脯、清烩清参;两个饭菜:二筋(面筋、蹄筋)、砂锅鸡块;一道点儿:炸羊尾;一个汤:牛蒡香羹。上官仁热情招呼我们吃菜,还不时亲自夹一筷搁入我们的碟中。梁婉容观察我,只见我穿着一件水印纹彀衣,搭着她送的那条青花夔凤纹纱围,头上卡着两个玳瑁梳子,耳朵眼里塞着根茶叶蒂,怕洞眼长满了。眼皮上柔柔匀称地抹了点胭脂,像哭得红红的,衬得眼睛也更亮。眼神倒有些茫然,带了几丝猩红血丝。直是香雾云鬟湿,楚楚怜人爱,于是笑道:“淑茵比我见过的姑娘漂亮三分,只是在我家受委屈了,不知道淑茵有啥想法?”我缓缓放下筷子,诚恳地望着:“淑茵命薄,自幼家境堪微,本是受苦之命,何来委屈?夫人对我和葆君如亲出女儿一般,淑茵自是感激不尽。”萧老太太说:“淑茵丫头,人勤奋心善良,我打心眼喜欢上她了,只怕以后不在身边,我反倒寂寞的慌。”上官黎给萧老太太夹了一块肉松,说:“奶奶别担忧,以后淑茵若成了咱家的人,你还怕见不着她吗?”萧老太太把那肉松又夹了出来,放在他碗里说:“奶奶老了,嚼不动肉松,还是孙儿吃。”葆君突然凝视着梁婉容,说:“夫人,上回派出所又来明查暗访了,我担心的不得了,心惊胆战地躲了一阵,以后再来筛查怎么办?”梁婉容望着上官仁问:“派出所的事你能解决吗?三番五次,把人折腾的人心慌慌,看来还要你出面哩。”上官仁吸着烟,保证地说:“放心好啦,没多大问题,我打个电话问问咋回事。”葆君又想起事,对梁婉容说:“昨天有人送来绣图,说是绣一副大件,我怕接不过活来,所以拒绝了。”梁婉容凝眉一想,道:“是怎样一个大件?”葆君道:“客人要求长二米,宽一丈五。步景设色要求以紫红白三种缣丝线绣,不可有漏头边角,不可有截断孱线。”梁婉容一听,睁大双眼,讥笑道:“那人真够苛刻,哪副作品没个漏头边角?这活不接也罢。”葆君道:“我怕夫人责怪我不接活,心里疼惜。”梁婉容道:“我怎么能责怪你,怎么做活计你比我清楚,你看着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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