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226)

作者:醉蓊 阅读记录

徐大娘裹着天蓝芙蓉四边围巾,气喘吁吁地跑进屋,看见我爹坐在饭桌旁,连拉带拽地说:“黄大哥,快去看看,苗喜妹和前村哑巴闹别扭,两人争阋得脸红脖子粗,别整出个啥事,你帮忙劝说劝说。”我爹一听,急忙站起身,众人也跟着站起身,我爹刚要出门,铁柱爹说:“走,我和你一起瞧一瞧。”两人遂随着徐大娘跑向苗喜妹的房子。三人刚到院落门口,已见门口围聚着好几个侨祖村的乡邻。我爹往屋里一探,发现哑巴脖颈上青筋翻露,一脸横霸,拦在门口。而苗喜妹则像个泼妇两腿岔开,坐在崎岖秃驳地砖上哭道:“哑巴你不识抬举,家中钱财有数,你前两天借走两千,现在又来索要,我从哪找那么多现钱?我们好歹相识一场,好合好散便罢了,你却非要纠缠不清,将我往火坑里推,你究竟还算个男人吗?”那立在门口的哑巴怒目圆睁,张牙舞瓜地大叫:“篪……篪臡……去……钱篪……臡”众人听辩不清他在说些什么,纷纷阻拦。我爹和铁柱爹将他二人挡开,一边站着一人。我爹道:“我说哑巴,啥事情弄得人仰马翻不罢休?”哑巴看看我爹,不知道姓甚名谁,只用手指比划。一个会看哑语的人给众人解释说:“他的意思是要苗喜妹和侨祖村的乡亲说明他们的关系,还要成亲哩。”我爹一听,微然一笑,道:“成亲是大事,你乍唬谁呢?苗喜妹你究竟和他有啥事?快说清楚。”苗喜妹黯然神伤,目色恍惚,一抹眼泪,哭丧地说:“我和哑巴能有啥事哩。前一年,我家收成不好,他给我救济了一冬,来来去去便亲近了些。谁想他竟赖上我,花钱用钱不说,还来我家吃吃喝喝,这叫我咋给乡亲们说清楚吗?”哑巴望着一阵“之乎者也”地大叫。旁人解释道:“他说让苗喜妹和自己成亲,会好好对她一辈子。”我爹笑道:“苗喜妹你看咋样,人家非要跟你成亲哩。”苗喜妹气恼地大骂:“哑巴,你咋不知趣,我闺女说了,不许我和你成家。”哑巴一气之下,冲上前抓住苗喜妹的衣裳,怒不可遏,撕扯大叫。众人搞不懂他究竟怎么回事,摇头笑道:“人家苗喜妹不同意,你还生拉硬扯个啥?”有的干脆就离开了,只剩下我爹、铁柱爹和徐大娘。徐大娘说:“苗喜妹,你好好和他说句人话,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两的事乡里乡亲看在眼里哩。真不想成亲,就断个干净,别藕断丝连的让人恶心。”铁柱爹劝说:“哑巴委实痴情呢,虽说身体残疾,但他是真心一片嘛。”苗喜妹一听,气急败坏地道:“我闺女死活不让我和哑巴好,这件事你们也知道,我说过了,给他些钱财让他离开,但他执意不肯,你们替我想想主意。”徐大娘轻歔了一口气,道:“要我说好合好散,你们就别拉扯了。”哑巴蓦然一扭头,恶狠狠地盯着徐大娘。徐大娘脸色一凝,骇了一大跳,心慌忐忑,撇回了脸。我爹和铁柱爹将他从苗喜妹的身边拽开,好心劝道:“哑巴,你放过她,她一个女人不好活,你究竟是个男人。听哥的快点回村,以后别纠缠苗喜妹了。”苗喜妹坐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哑巴一看无趣,吼嚷道:“篪……篪臡……去……钱篪……臡”大家不清楚他的意图,微笑着半推半就。苗喜妹披头散发,神色慌张,徐大娘想拉她站起来,却被哑巴按住。徐大娘诧异地问:“哑巴,你要干啥呢?”我爹怕哑巴动手打人,和铁柱爹紧紧挡护在身旁。只见哑巴像个矮树桩,肤色黎黑,觑觑眼,身穿黄棉袄,头戴一顶灰蒙蒙鸭舌帽,褶褶的皱皱的,像是倒扣的西瓜皮。他嚷了一阵,苗喜妹解释说:“他说只要我同意,明天就抬聘礼来,明媒正娶。”众人眼巴巴地注视苗喜妹,想听她再怎么回复。苗喜妹阻滞地抽噎,一阵啼,一阵止,脸上因羞怯被憋涨的一片紫红。她望着徐大娘,这个同自己关系亲近的女人,一时骑虎难下。我爹看出三分眉目,拍拍哑巴肩膀,和蔼地笑道:“又不是小孩子闹家家,非要努嘴胖唇,唧唧哝哝,干嘛火冒三丈的,非要把关系弄僵硬呢。”哑巴茫然无措地吱唔:“我给她帮了很多忙,不是凭白无故。她不仁不义,到最后回拒我,实在忘恩负义。”铁柱爹说:“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根本不能同婚姻大事混肴一谈。”我爹无耐地摇头道:“苗喜妹有难处。不是她不愿意,人家终归有个女儿,要顾及脸面的。哑巴,听我一句,慎思吧。”苗喜妹拧住口,惊嘬嘬的,硬着胆,喝了一声:“哑巴,我闺女是我唯一的亲人,不能为你让我背信弃义。你原谅我的不仁不义吧!唉……”徐大娘替苗喜妹抱打不平,拿来一张板凳,一屁股坐在苗喜妹身边。苗喜妹目光幽怨,仇恨地瞥了一眼,难过惭愧地望着地上,像熟透的葵花垂下了头。哑巴愤愤道:“别拿假话蒙人,别仗势唬人,我哑巴贱命一条,谁也不怕。今天若不答应,我就赖在你家不走。”说完,一屁股重重坐在地上。四壁萧然,阴暗窄陋的房间地上,三只黄绒绒小雏鸡,唧唧地叫个不停。事态已僵持近一个时辰,众人劝说的口干舌燥,精疲力竭。铁柱爹给我爹又递了烟,两人倚靠窗下,吧嗒吧嗒一明一暗地抽。暗淡的烟雾像阵阵氤氲萦绕四周,气氛沉窒,尴尬异常。苗喜妹嘤嘤咽咽地抽泣,一只小鸡跳上她的腿,她托在掌心间抚摸。徐大娘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裳,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只是望了眼哑巴,却有点犹豫。徐大娘催促:“说呀,愣着干嘛?”苗喜妹再三斟酌,终于道:“哑巴,要不你先回去,我……我与我闺女再合计合计,看有没有折转的余地,你说咋样?”哑巴一听,眼前顿时一亮,双眸滴溜溜地盯着望:“你可不许再欺骗我哑巴,你骗了我不止一回。”苗喜妹回道:“我不会骗你。你就回吧。”话音一落,哑巴注视着几个人,手脚比划着蛮横地大踏步走了。徐大娘朝哑巴身后啐了一口,说:“还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比牲口强不了哪去,还想强娶苗喜妹。”我爹和铁柱爹一看哑巴已走,将苗喜妹掺起来。我爹道:“行了,你别怕别闹,家丑不可外扬,你就忍一忍。我想那哑巴也不敢再来造次,你好好过你的日子。若是他再来胡闹,我们给你想法子整治他。”苗喜妹全身颤栗,那样子比关汉卿笔下的窦娥还冤屈三分,难涩地道:“哑巴究竟对我有情有义,我不是不讲事理之人,只是闺女有言在前,若是嫁了哑巴就与我断绝母女关系,我不好活呀。”我爹说:“闺女有闺女的想法,当大人的要替她的面子着想。苗喜妹,以后记住,和这种人不能当真。”苗喜妹泪汪汪地望着,应允了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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