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389)

作者:醉蓊 阅读记录

大家听完我怒声驳斥,像木楔子钉住了影子一样,睁大眼呆呆地呆望我。窗外雨声一阵急一阵缓,昏蒙的月色下一园兰蕙葱葱郁郁。坐在窗下,我心里疼痛难忍,几欲失声痛哭。扭过头,隐约望见一个撑伞女子,着一袭缀满小朵梅花的白绸旗袍,裹紧臀部,从海棠树下悠闲地走了。

当晚,因为我的拒理力争,上官灵童的去留问题被暂时搁置。但是,并不是说上官家族就此罢休,反倒是由于我的坚决态度,竟成为他们针锋相对的对象。一时之间,我和上官灵童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时时刻刻因我们母子俩警觉起来。时光如梭,一个礼拜过去了。每天,我都以泪洗面,生怕上官家族做出重大的、不利于我和上官灵童的决定。也生怕上官灵童会再犯痉挛,突发病症。

一日,我抱着上官灵童伫足回廊上,旦望见:暖风荡荡穿园过,千枝摆动。雾气潇潇来径苑,万花飘摇。紫藤横逸架塘沿,草茵如密绒绿芽。刮折牡丹栏槛下,吹歪芍药卧栏边。感喟之际,我随口吟道:“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无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正独自潸然泪下,上官嫦急步跑来。

旦见上官嫦:一袭轻罗小绉裙,裙裾下围是层层密密的繁绣花案。两只羊脂白玉般的臂膀,匀称有致,戴一串绕匝三圈的红玛瑙石链。一只手上拿着描金退光拜匣,面露忧光径自而来。上官嫦难堪地一笑,道:“嫂嫂原来在这儿,害得我寻你好苦。”我眸中炯炯微伤,勉强笑道:“这几日愈加心慌,出来透口气。”我凝眸一看,见她瘦脸如鹅卵,朱唇一点红。两撇细眉弯似柳叶,两眸之上睫毛长翘。两条美腿,脚上穿一双咖啡色皮靴,使得身材愈加欣长匀称。我又说:“今日这般漂亮,想必是要返校了?”上官嫦轻撩秀发,十指尖尖皆涂以红色寇丹。上官嫦道:“嫂嫂好眼力,一会儿我就要回学校。我惦念灵童,还想再看一眼。”我应着把上官灵童递给她。不曾想到,上官灵童一看见上官嫦,露出两只酒窝咯咯地傻笑,活像一只雏鸟得到了赐给的食物,乖巧可爱。“灵童,姑姑要走了。来看看你。你千万要听话,别哭别闹。”她殷殷诉说着,未了,眸中挤出一丝泪。我由衷怫叹道:“孩子命苦,若是不能治好病疾,恐怕将来的去留问题无法保证。”上官嫦含泪缄默,回道:“必竟是上官家族的一息血脉,怎么能随便定夺他的命运。”说话时,上官灵童唇角吐出奶水,我只得拿绢帕一点点揩试。“灵童是无辜的,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受罪。”我的几句话,顿时使上官嫦动了恻隐之心,她眉目一攒,怅声道:“嫂嫂,你仅管抚育好灵童,我和你‘荣辱与共’。我哥那喉长气短的话不代表上官家,你要把持住自己。”花园里,飞舞蠓虫落在我的头发上。上官嫦挥袖挡了一会儿,道:“嫂嫂,抱上灵童回楼吧,你瞧蠓虫,真讨人厌!”我也正觉得腰膝酸软,只能伤婉憾恨地转身离开。

一连几天,也没见上官黎的身影。独守空闺,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凄凉和无助。晚风吹荡,送来一阵栀子和蔷薇的香气。余晖漫洒一室,显出几分温馨。我坐在床边怀抱上官灵童,将要给他喂奶,听见上官黎回来了。“老子作孽,生下一个差呛人意的病死鬼吗?真是上辈子欠谁的债?”他一头闯入卧房,人蔫得霜杀一般,蓬头垢面,人不人鬼不鬼。我大声娇斥:“黎哥,你声音小点,不要吓着灵童。”坐在椅子上,上官黎咕噜地喝一口茶,用指甲刀嚁嚁地刮五个指头尖的骨片。上官黎轻哼一声,嘟囔怪怨:“早知道就不该要孽种,谁想现在好了,送又送不出,治又治不好,活活要拖累死老子。”我一听,立时觉得心里寒恨,感到一股冷气侵砭肌骨。没有心肝脾肺的夫啊,怎能说出这种有悖常伦、人情道理的歪话?无论如何,上官灵童是你的亲身骨肉,总不能拒之门外吧?上官黎专注地修剪指甲,对我不闻不问。我垂头丧气轻声啼哭,一旁上官灵童也嗷嗷地哭,整个房间充溢着悲怆的调子。我一面伤心地痛泣,一面轻拍上官灵童的胸脯,上官黎“豁”地一声直起身:“哭,哭什么呢?大人小孩没有一个让人清闲。”鼻子哼了一声,一甩手,夺门而出。上官黎走出没一会儿,葆君随之走进。一进门,看见我坐在卧房哭丧着脸。“姐,”她愤然一怔,走过来问:“姐夫惹你生气了?”我一声不吭,只顾哄睡上官灵童。青薄丝绸质地的纱帐垂在床头,一盘蚊香将要燃灭。“上官灵童的病,他们怎么说?”葆君说着,木然地坐在一边。我解下身上的枣红奶袄,换穿一件绿罗绸襟裳。“妹妹,拿去给姐洗洗,姐实在没那心思。”我移过话题,把袄子扔给她。葆君目光一瞥,见桌上搁着一碗红豆臆米粥,怪怨我,说:“怎么没喝稀粥吗?姐,不吃饭哪来的奶水?”我擤了擤鼻涕:“那是中午的粥。”葆君疑惑地望望窗外,暮色渐笼,山庄阒静,不时传来一只夜莺啭脆的啼叫,又问:“晚饭还没吃吗?姐你坐着,我给你盛饭去。”她站起身,我却拉住,怅怅地说:“别盛饭来了。姐不想吃。”葆君道:“不吃饭怎么能行,你要奶灵童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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