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311)

作者:青衣呀 阅读记录

杜若的脸卡在葡萄紫立领里,又小又僵硬,她极力维持着笑意,越发皮肉惨白,面无血色。

李玙只穿了薄薄的羽翼四狮团花赤红袍衫,浑身笼罩着与世隔绝的孤寒之意,逼近她跟前压低声音问。

“当真是你跪在龙池殿前,撺掇十六娘做了证供?”

“是。”

“你既已说服英芙交出十六娘,何必亲身前去?龙池殿是什么地方,你一无家世二无品级,怎敢在阿翁跟前胡言乱语?”

李玙气得微微发抖。

他一路从仁山殿走来,衣角袖口皆带寒气,说出来的话也冰冷。杜若垂头看他冻得发白的僵硬手指,迟疑着不敢把怀里滚烫的手炉塞给他。

“王妃仁善,妾怕十六娘临阵退缩,王妃无力逼迫。”

“你可知道你那两句话生生害了二三十条性命?!不然,二哥他们废为庶人流徙也就罢了,怎至于赐死?”

李玙凝眉看她,痛心疾首地摇头,很想骂一句‘糊涂’,白被英芙当枪使,平常看着油滑,关键时候就叫人点了眼了。

太子披甲上殿形同谋反,乃是戳破大天的罪过,圣人正在惊疑不定,凭他是谁,多喘一口气都能惹祸上身。

她倒好,竟直眉楞眼直接冲上了龙池殿!

惠妃但凡处事狠辣些,或是圣人决意保住太子,把英芙与杜若乱棍打死,再写状纸做供画押,就把罪过都推到忠王府了。

李玙心惊肉跳,又是后怕又是庆幸,打量她半晌,终于消了气道,“你得谢谢阿翁,手底一滑,放你回来。

“……二三十人?”

那就是除了三王的妃家、舅家,还有旁人?

杜若毛发悚然,迟迟应了个是,沉默良久,方才敛容行了一遍大礼。

“废鄂王与殿下既是兄弟又是连襟,纵然两位王妃不和睦,照圣人的眼光看,未必殿下与鄂王不和睦。这节骨眼儿上十六娘找上门来,王妃不曾推了她出去,便是陷殿下于不义。妾没法从中摘了殿下出来,唯有连带着她一起摘干净。”

李玙骤然明白了什么,眼中精光大盛,惊怒交织,万没想到杜若竟有这般眼光胆色。他连连打量了她几遍,柔柔弱弱的小身板儿,乍然经事儿,一晚上就给撂倒,连着病了好几天。

明明是个多愁多病身,却专爱把麻烦往身上揽。

——她以为她是谁?竟能替他遮风挡雨吗?!

他冷笑,“好好好!你倒是叫本王刮目相看!如何,本王有意放你出府,你倒是贪恋富贵,不肯走了吗?”

杜若再隐忍稳重些,也不过就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早先对他纳妾原委的游移不定,被他诸般偏爱的暗自心动,目睹他劈车救人的震撼感怀,每每与他嘴硬两句就忍不住顺遂他的心软……

凡此种种,早将万般情思都绕在李玙身上,即便是他开口要送她走,也不妨碍她暗自珍藏着情意。

可是忽然间大喇喇听见他这份儿嫌弃,心口直如叫人戳了一刀似的,光顾着流血,竟未觉得疼。

“若儿!”

李玙看她面色发白,眼都直了,双腿发软似要倒地,忙拦腰一把搂住。杜若眨了眨眼,轻轻推开他手臂倚在桌边站定,喘了两口气,忽然轻笑出声。

“如今想想,殿下确是赏过妾许多好处啊。”这个赏字出了口,才觉出心口一阵阵抽痛。

李玙被她推开,火气陡然向上拱得一跳,面上浮起冰冻般的寒气,往日灿若春阳的眼里半丝笑意也没有,背了手冷冷的讽刺她。

“二娘子心中挂着姐夫,却与本王纠缠不清,既不是贪图富贵,难道是看本王生的比那柳家郎君英朗吗?”

杜若被话里深意惊得愣在原地,心里砰砰狂跳,手脚都无处放置,许久方勉强稳住声音开口。

“殿下,殿下以为妾对姐夫——”

话说到一半,忽觉可笑至极,更怕他要发火,便住了口,咬住下唇别过脸去。

寂静数息,李玙长叹了一声。

“丫头,本王究竟白为你操这些——”

杜若脸色十分难看,目光灰败悍烈,听到这句情意绵绵的转圜忙细声截断。

“殿下天潢贵胄,妾不敢生出妄念。”

李玙顿时暴跳如雷,厉声喝道,“不敢生出妄念?那你往混水里掺和什么?!”

“妾不过以为能帮殿下一把,换些赏赐罢了。”

李玙气得跳脚,猛地抓起桌上龙泉窑青瓷马郎妇观音往地下摔。

然而并没听见期待中瓷器痛快干脆的碎裂声,唯有几下沉闷的咣当声,叫人愈发烦闷。原来细密厚实的羊毛地衣铺的满屋全无空隙,观音滴溜溜滚个转,竟未摔碎。

李玙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得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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