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376)

作者:青衣呀 阅读记录

杨慎矜连忙撇清。

“臣,臣与张郎官无甚深交,且他属意于废太子,此节不提也罢。”

见他完全会错了意,李隆基颇感无聊,又看李林甫,却见他白皙如玉的面孔上浮起一丝兴奋的潮红,便咦了声。

“哥奴有话说?”

李林甫朗朗道,“圣人!臣仰慕张郎官才学多年,只是同朝为官,不宜太过亲近,以免被人疑心结党依附。那日张郎官被贬,紧跟着废太子闯上大殿,过后,圣人召臣等三人在此地奏对。”

李隆基望了眼他倜傥英朗的姿态,笑道,“是啊,如何呢?”

“后头趁着城门未关,臣便快马追出城去,在半道儿上追上了张郎官。”

好一张巧嘴,李隆基大感得趣,悠悠一莞尔。

“世人如果知道哥奴从前在殿上所为,恐怕都以为哥奴不赞同相爷的意见,却不知哥奴是一片公心,白背了空名儿啊。”

李林甫沉稳地叉手行了一礼。

“那又如何?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臣在朝,有当行之事;在野,亦可从己之心。”

“哥奴高义。”李隆基简短的赞叹了一声。

“臣当不起圣人夸赞。”李林甫晃着头推拒。

“诶,从前相爷便是个谦逊寡言,只会实干的,今日哥奴也如此。朕的江山可不全靠诸位扶持才能坐稳的吗?”

他们你来我往说的热闹,裴耀卿只是含笑听着,手里盘弄着腕子上挂的十八子佛珠,间或抬起眼来望望神色深沉的李隆基。

杨慎矜敛着神品度半日,忍不住插口问。

“李相说了半天,臣还是没听明白,张郎官究竟与李相说了什么?”

“张郎官操持国事多年,与几位亲王相熟,甚至亲手教导过废太子的文章,很是了解他们的性情。因此,臣问张郎官‘废太子已无再立之机,接下来臣当如何呢?’”

李林甫不紧不慢地。

——如何呢?

三个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汇聚在李林甫脸上。

第145章 向晚意不适,一

“张郎官说:废太子才学平庸, 不堪大任;寿王年幼,未知好歹;独郯王年长无缺,宽厚仁义, 有先祖之风。他还说, 倘若圣人此时立储,独郯王可服众;倘若能再迁延些年头, 可再看看寿王,或是其他亲王。”

此话一出, 顿时满室皆静。

李隆基先前等候李林甫开口时的好奇玩味渐次消散, 心里倒沉淀下来了。

这番话大胆犀利, 毫无顾忌, 断断不是张九龄惯常的语气。

况且他早看出来,李林甫是成心要趁张九龄不能辩白, 借他的名头生事。

手段不大地道, 可是李隆基着实钦佩李林甫有一双利眼,与皇子们没打过几次交道,就能看得如此精准;又有一副好胆色,敢在龙池殿里弄鬼, 赌裴耀卿与杨慎矜缺个台阶而已, 并不敢如张九龄般真心与皇命对抗。

果然,裴耀卿老而愈利的眼珠子转了转, 长出一口气, 马上见风转舵,拱手向李隆基道。

“圣人, 张郎官之言,臣附议。”

一瞬几双眼睛都调转方向去到杨慎矜那里。

杨慎矜皱眉苦思,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李林甫明明走得是惠妃路线, 为何忽然掉头转弯,弃暗投明?就因为惠妃死了?可瞧圣人的长情劲儿,惠妃真是块心头肉啊,这时候推寿王出来‘继承遗志’不是更好吗?

他百思不得其解,猛然间意识到周遭静了许久,忙抬眼看,李隆基虎视眈眈吓得他一个激灵。

他连连道是。

“张郎官公忠体国,深谋远虑,所言极是。圣人,臣附议。”

李隆基微微颔首,抚着膝头楠楠低语。

“诶,朕一时负气,将相爷贬到京外,如今看竟是大错特错了。廷议之时君臣相争本是寻常事,偶尔闹出人命也是有的。朕即位之初即以太宗自勉,决心知人善任,从谏如流,事到临头还是未能做到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往后史官铁笔不知道会如何评价朕与相爷。”

李林甫立时跟上。

“圣人不必忧虑难过。张郎官深知再无重返中枢可能,临别之时执臣之手殷殷嘱咐许多方才离去。只要圣人能听进这番话,也不枉他悠悠许国之心了。”

李隆基失笑。

李林甫当真是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的楷模。

需知张九龄的门生故旧遍布天下,势力不可谓不广大。一旦李林甫在御前把曾与张九龄把臂长谈的事咬死坐实,让在场三人都成了他的鉴证,往后再有人与他对面争执,他只消把张九龄的金字招牌抬出来,呜呼哀哉一大篇,便能有风使尽舵。

这等狡诈精明的人物,从前李隆基不喜欢,觉得用着不放心不舒坦,眼下却觉得实在是顺手极了。不然,没有李林甫唱和,他要怎么才能扭转裴耀卿与杨慎矜这两根执拗的肠子,顺理成章把郯王送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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