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442)

作者:青衣呀 阅读记录

雨浓沉默下来,半晌才扑通跪倒,恳切道。

“只要杜娘子肯担待王妃,就是奴婢的福气了。”

“这从何说起啊?”杜若失笑。

“妾虽然管着家事,究竟是丫鬟拿钥匙,当家不做主。越性说句不知道轻重的话,是王爷行事没有分寸,才把妾抬举到高位,徒然惹人议论,以为咱们府里尊卑不分,嫡庶颠倒。然,妾读过圣贤书,漫说王妃从无逾矩之处,即便一时失察,有什么行差踏错,妾也好,张孺人也好,难道还能越到王妃前头去?雨浓姐姐不要杞人忧天了。”

纵然是她推心置腹,雨浓还是无从分辨真假,低着头只不起身。杜若恐她胡乱忧心,只得满脸关怀的拉她起来安慰。

“王妃的心事妾略知一二,至亲至疏夫妻,王妃的牢骚话,姐姐替她遮掩就是了,只要别被王爷当面听见,妾担保这府里没一个下人敢嚼舌根子。”

雨浓头一抬,直通通问,“杜娘子与王爷恩爱,为何不落井下石取而代之呢?”

杜若惊愕不已。

“妾说了这半日,姐姐还是不明白。天家夫妻与常人不同,本朝亲王从无休妻再娶的先例,况且韦郎官在朝中兢兢业业,王爷怎会自断一条臂膀?只要韦家在,王妃就高枕无忧。”

“那杜娘子就眼睁睁看着王爷在世人面前扮夫唱妇随?心甘情愿做一辈子妾侍、小星?奴婢记得杜娘子在学中的风采,挥斥方遒,绝不肯屈居人下呀!”

杜若不由得扶额苦笑。

雨浓就是雨浓,说话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也不在意听者如何感受,明明是来求和示好,偏把温情脉脉的面纱揭开,露出难堪的局面。

她的笑意沉下去,换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不然妾能如何呢?譬如雨浓姐姐方才所说千秋节,王妃不去自有孺人,倘若孺人不去,难道妾便能去?妾做人有一条箴言,今日送与你:万事不可勉强,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杜若坐回到绣墩上继续描眉。

“意思是,不要等,也不要想,当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宫宴当日,张孺人果然不肯去,杜若只得早起替李玙穿戴熏好的衣物。

亲王按品级可以穿紫袍。

不过李玙另有偏爱,总穿浓艳热烈的赤红圆领澜袍,有时赤地无花,或夹蛇皮、龟甲、蟒纹等暗花,有时张扬的绣上飞鹰、双鱼等等,纹样变化多端。

今日这件是杜若事先拣出来的。

简单的镜花绫,堆烟簇雪,华光耀眼,配上一条羊脂玉的葵花躞蹀带紧紧扣出腰身,越发显得人挺拔精悍,五官清晰深刻。

杜若两手合围在李玙的腰肢上,情不自禁深深拥住,片刻才放开。

李玙低头笑,“舍不得放你的俊郎君出门,一道去呀。”

“有这个福气,没有这个道理。”

铃兰捧着描红漆盘呈上来,里头是一只金绞丝编织的远游三梁冠,通体好似赤红的渔网撑开,正中镶嵌玉蝉。

冠服制度几乎等同于礼制本身,贯彻上下尊卑秩序。

《周易》有言,“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

所以亲王的冠服,从制作到选用都经过层层筛选准备。依照古礼,远游冠四时不同,所谓春青、夏赤、秋黄、冬皂,夏日本该用赤色轻纱制作。

可是李玙素来爱好奢靡享乐,寻常轻纱如何能衬意?

杜若便着人打听了个巧手的工匠,与他细细商议,在黄金之中混入其他金属,锻造出一种赤红闪耀的合金,再以绞丝工艺编织成网状,最后成品轻而细密,华美矜贵,恰好配得上衣裳。

东西做好藏了许久,今日才给他过目,李玙呀了声,果然爱不释手,比在头上试了试,又轻又利落。

他雀跃地在佯装杜若身上掏摸,一径问。

“还有什么好的,一并给我!”

杜若接过来替他正正戴好,退后一步端详两眼,宽肩细腰昂然如松。

她满心满眼都是笑意,推他出门,“早去早回,晚上自有你要的好玩意儿,行了,快走吧,晚了失礼。”

千秋节是大节庆,花萼相辉楼的御宴更是天下顶顶富贵荣耀的宴席,列席者都要山呼万岁叩谢皇恩浩荡,所以竭尽全力吃喝玩闹。

从清晨直到暮色四合,月亮都升起来了,宴席还没收尾。

满室焚着斗香,秉着烛,瓜果酒品琳琅满目,正是月明灯彩,人气香烟,晶艳氤氲,莫可名状。

“怎么是你,阿翁呢?”

楼下配殿角落,璀璨华光映照不到的地方,咸宜公主翘首以盼许久,没想到施施然从巷道深处走出来的却是五儿,不禁大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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