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560)

作者:青衣呀 阅读记录

“郎主收用过的婢女,虽未抬成妾侍,说放出去就放出去吗?这是哪家的规矩?万一她身上怀了孤的骨肉怎么办?还是——”

李玙漫不经心的笑问。

“太子妃做事利落,替孤扫干净尾巴,给风骤用了避孕的药物,顺手把她送给采买药物的人了?”

英芙恍然大悟,目光重新从他冷淡而又不失男子英气的脸上一寸寸打量过,这才看清李玙铁青的面孔上杀意一闪而过。她啊地发出惊呼,不等那声尖叫落地,雨浓已经迅速跪伏于地,膝行数步上前,直接在李玙脚尖跟前磕头。

“殿下!太子妃没有谋害过皇嗣啊!”

“是吗?”

李玙伸直长腿,单手撑住下巴斜倚在宽大的靠背里,带着奚落和不屑,嘲弄道,“你们这么快就把石楠忘了?”

“哈!”

英芙面上的仓皇一扫而过,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气。

“我还以为今日殿下是来替杜氏讨名分的,原来是算旧账!果然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当年圣人坐稳了帝位,第一个打发王皇后。今日殿下有样学样,争得储位才区区一个月,就要把韦家撇开,另捧姓杜的上位?”

雨浓骇然回头,手脚并用想要阻止英芙,可是英芙看也不看她,冲到李玙跟前针锋相对。

“石楠被你藏到哪儿去了?你不说,把事情全推给我,让大郎那个糊涂东西看仇人一般看我?!是我杀了他心爱的人吗?!你要用石楠来诬陷我,不如把大郎叫来,大家面对面说清楚!”

“别说了!”

雨浓疯狂地扑上来捂住英芙的嘴,抱住她剧烈挣扎的身子苦苦哀求,“你醒醒,太子今日来问你的罪啊!”

“我何罪之有?”

英芙剧烈喘息着,悲愤地重复,“我何罪之有?”

她伸平右臂,食指犹如笔直的标枪指向李玙,石青地平纹广袖如一张大画悬在半空,那上头绣了彩蝶、湖石、鸳鸯、兰花,设色明快活泼,可是这件衣裳烘托出来的人,却像一只涉曲江,奔九天,愤懑不平,亟待嘶鸣的大雁。

“你,觊觎储位,这几年做了多少手脚?”

英芙又指杜若。

“你,痴心妄想取我而代之!你们两个野心勃勃,要逆天改命,自以为忍辱负重很了不起,为什么轮到我头上,我只求个快活,并没挡了谁的道,就成了有罪?说来说去,不过是你们成王,我败寇!”

她的怒火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李玙不知道在想什么,皱着眉,两手时不时触摸下面孔或是互相揉搓,坐立不安地四处打量,最终目光锁定在屋角一只名贵精致的长柄如意紫檀香盒上。

“你点的什么香?”

英芙一怔,雨浓忙走过去。

“回太子的话,是安息香,这一阵太子妃睡得不大好,白日也点。太子不喜欢,奴婢这就撤了它。”

“不用。”李玙生硬地摆袖子。

雨浓进退两难,英芙满脸莫名其妙,哼了声,愤愤诘问。

“太子如今连我房里的香都闻不惯了?我从前住在仁山殿时,明明太子夜里最喜欢用安息香的。”

“现在孤不喜欢了。”李玙干巴巴道。

话到此处,其实两人之间万难挽回的关系已经非常清楚。

室内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夜风吹过城里鳞次栉比的殿宇楼阁,撞在兴庆宫檐角风铃上,激发出阵阵清脆,仿若千军万马轰然而来。

“那和尚很合你的心意是吗?”

李玙挪了挪姿势,他穿的是竹根青的宁绸单袍,滚三指宽的芝麻地青灰边,圆领口里头竖起乳白里衣硬挺的领子,一根游龙青玉簪紧紧束住乌发,把整个方正堂皇的面庞和浓眉勾勒出来。

与他惯常张扬鲜亮的赤红衣裳相比,这一身显得格外清爽淡然。

英芙瞥了眼杜若穿的一字襟珠扣纱衣,锁骨在杳杳火光下笔直光洁如鱼骨,单从色调气质而言,此时此刻的李玙,与她是越来越相似了。

英芙不由得感到一丝失控和愤恨。

李玙淡淡道,“写方子的人,采买药物的人,熬药的人,连那个让你不管不顾的人,如今都在孤手上,你认不认?私通安国寺和尚含光,且一男二女,淫乱无耻?”

雨浓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绝望道,“……殿下,这是风骤被撵出去,恨极了太子妃,胡乱栽赃的!”

“这么说,你确实把风骤送给那个庄头了?”

李玙指了指坐在旁边面色窘迫的杜若,微笑着问。

“你自以为风骤谨慎小心,略有些像杜娘子,所以才得了孤的偏爱?孤亲眼瞧过那庄头,人老貌丑,举止粗鄙,言语猥琐,即便有些身家,但凡过得的人家也不愿把女儿许配给他。风骤是你从小陪到大的丫头,为侍奉你入了宫籍,倘若不得宠,二十五岁才能脱籍嫁人。你可真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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