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625)

作者:青衣呀 阅读记录

杜若用手帕垫着捡了个三棱刻花的水晶杯, 倒了半杯葡萄酒,添上冰块尝了口,果然味淡。

那头星河已拉着子佩划拳,嘴里嚷,“好热天,偏往水上消遣,大日头晒着哪及家里舒服?或是再晚些, 傍晚出来也罢了。”

杜若骂她。

“只有你是没儿女绊腿的,白天黑夜顾着玩耍,我们都有郎君儿子要管,哪及你潇洒?”

婉华在果篮里捡了个桃子出来,看水芝拘谨地两手扣在胸前, 眨着眼左右看, 便与她笑。

“韦家妹妹不用拘束,你瞧我们俩,阿耶的位份入不得贵人眼, 不过既然大家坐在一处吃酒,不如大大方方。越性说与你, 我郎君死了三年,独自拖着孩儿,是个寡妇呢。我不怕人家说我不正经。”

婉华的胡女血统极其显眼, 满头火红秀发,好比一头眯着眼的火狐,色泽又正又亮,艳到戴黄金首饰无法直视的地步,只能戴白银珍珠的梳子和发簪,更兼身段丰美,举止佻浪,眼眉描画的漆黑油亮,忽闪闪能诱人犯罪。

水芝久困深闺,几时见识过这般风情尤物,怔怔的便呆住了。

星河眼尖,住了拳指着她抚掌大笑。

“还没喝酒呢,韦家妹妹脸上就起胭脂了!来来来,再灌她几杯瞧瞧,能出个什么颜色!”

说着撸起袖子倒了盏梨花白强往她手里塞。

水芝推让不得,羞得握住脸不能说话。

银筝忙起身走来挡在身前道,“我们十九娘不善玩笑,这盏奴婢替她喝。”

星河大觉没趣儿,把嘴一撇,撒手道,“那我陪你吧。”便另倒了盏,仰脖一饮而尽。

水芝越发窘迫。

杜若便道,“你别理她,疯话浑话一套套的,又爱穿儿郎衣装,又尽爱去些不着调的地方。去岁才闹笑话儿呢,闲着没事往勾栏英雄救美,与那起子流氓拼酒,赢倒是赢了,还赢两块绣帕子回来。”

子佩侧头过来问,“嗯?叫人看上了,那怎么办呢?”

婉华道,“能怎么办?我反正没多的银子替她救风尘,她就老老实实蹲在家里避风头呗。过后那位小娘子死了心,留首长诗给‘杜九郎’,就嫁别人去了。”

众人听了轰然一笑。

水芝听得心里痒痒,心道一般是闺秀,人家怎么过得这样潇洒?

她不由自主往星河脸上多看了几眼,只见她妆容确与时下流行的不同,面靥、花钿、斜红一概不用,眉毛描的又长又细又拱,单眼皮,凤眼斜飞,眼神流利捉狭,若是扮成儿郎模样,果然就是潇洒肆意的样儿。

诸人只顾着笑闹吃喝,都没留意那船缓缓而行,已至曲江池心,独铃兰心里有数,时不时瞥眼窗外。

众人正在胡言调笑,忽见人砰地一声推门而入,气喘吁吁站成一排。

水芝抬眼看。

三个孩子身上都做玉色与桃红的搭配,青春娇嫩,胸前挂着一模一样的绞丝金锁,垂着琉璃珠子的挂坠儿,好比三个成套瓷娃娃。

小圆与红药差不多身高,肩并肩站着,小圆神采飞扬,红药却垂眸安静。

旁边卿卿只到姐姐半截身高,神情最是伶俐可爱,见了杜若便扭手扭脚挨过来,把汗津津的头滚在杜若裙子上,嘴里还念。

“二姨,教我抹骨牌!四姨,我会打算盘了,你考考我呀!”

水芝夹在韦家十来个姐妹堆儿里磕磕碰碰长大,从没穿过一式一样的衣裳,亦不知姐妹成行,照旁人看来多么别致趣味,今日冷眼看,才发觉温馨极了。

杜若摸卿卿背上汗湿,吩咐龙胆,“陪她们换衣裳,别湿透了见风着凉。”

三人又一窝蜂的走了。

这时婉华忽然发觉,惊叫起来。

“诶?这船竟动了!你们瞧!”

水芝和星河不约而同走到窗前去看。

只见方才登船那码头已退到远处,只剩下拇指大小,宝船泊在水域正中,卓林的店招迎风飘扬,威风凛凛,举目望去,视野之内别无大船,只有十来尾小舟近在咫尺,互相能看到船上人影。

杜若道,“乘小舟的必非亲贵,诸位姐妹可以不用避讳,自在甲板上玩耍,只别互相高呼名姓就是了。”

星河巴不得一声儿,三步并作两步蹿出舱房。

子佩愣愣问杜若,“你这堂妹身上莫不是有些功夫?眼错不见就没影儿了,竟不像用脚走,是飞出去的罢。”

婉华笑着解释。

“我们在军中长大,确是学过拳脚,上树掏个鸟窝儿什么的,难不倒她。”

子佩喃喃,“从前我像卿卿这么大时候,见祖父日夜练功,也能上房顶,能翻院墙,那时候他问我学不学,我不肯。原来有这样用处。”

“你们杨家可是八柱国之一,叫你说成什么了!还上房翻墙,毛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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