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695)

作者:青衣呀 阅读记录

李林甫略一踌躇,姜氏挑衅地扬起眉头,突然回身狠狠抽了一鞭子,那马往前猛地一蹿,立时超出半身。

李林甫只得把槟榔塞进嘴里,随即慌乱地吐了。

“林栖!”

他大喊,姜氏的鞭子越抽越狠,马跑得飞快,两人转瞬拉开七八丈远。

忽然,那抹月白纤细的身影摇了摇,栽倒下来,重重地摔到草地上。

“林栖!”

李林甫吓得差点闭了气,稳了又稳,才拍马上前,可那马预见到悲剧,不情愿靠近,许久才踱到姜氏身边。

现在李林甫看清了,黑乎乎的一大滩血迹,从她的眼角、鼻端、口唇,甚至耳孔里汩汩流出,把衣裳都浸湿了。她像个被钓上岸的鱼,一弹一弹的喘着气,看见李林甫两眼一亮,挤出笑。

“你这是何苦?”李林甫强把她抱起来。

林栖软绵绵的身子直往下出溜,两手死死扯住李林甫的领口,像是要亲手勒死他,指节都捏白了。

————

仁山殿。

李林甫彻查韦坚案的阵仗,顺着邸报一天天送进来。

李玙端坐仁山殿,接连多日没有下楼。

邸报上被请去审讯的官员名单一日更比一日长,到第四天,已经牵涉到了韦坚在兖州任职时的副手的部曲的亲家的长安亲戚。

大汉立国三百余年,其后三国纷争,南北朝并立,世家隔绝他姓,只与彼此通婚,待隋朝兴起时再加入六镇军功上发家的勋贵,及至大唐抬举关中世族……

漫长的链条环环相扣,真有心查,能把《世族志》上所有的家族都绕进来。

李玙头痛欲裂,越看越心烦气躁,偏头想避开刺眼日光,就见杜若站在阑干前眺望龙池殿。

那目光坦然平静,没有畏惧,也没有隐隐的向往。

李玙屈起中指砰砰地敲响案台,引杜若回头。

“许久不见你回杜宅,这一向大姨、二姨、四姨也没约你出去逛逛?”

“还逛?”

杜若一笑。

“满城人噤若寒蝉,生怕飞来横祸受韦郎官牵累,这时节妾就别惹人烦了。再者,左骁卫日夜盯梢,妾出门也不自在。”

“也是,你那大伯父本是牛仙客麾下人马,牛仙客又唯李林甫马首是瞻,如今他虽死了,余威犹在,你大伯父一家听见李林甫三个字都要发抖。”

杜若从他迟滞的音调里听出暗示,移步至跟前问。

“殿下想妾照常出去逛?招摇过市?”

李玙把邸报重重甩在案上。

“他抓他的人,我们办我们的喜事。小圆既应了柳家求亲,咱们就大张旗鼓办起来!孤使人打听过来,那儿郎虽是庶出,序齿居长,教养还好,是个用心读书的孩子,可心性究竟如何,或是内宅有没有女眷,一时也难探问究竟。”

李玙随手翻了翻案上堆成小山一样奏章,全是圣人圈过给他过目的。

“那都是末节,眼下高高兴兴嫁出去,往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对手大费周章要掀他的底细,也难怪他口气不好。

杜若咽了口唾沫。

“那,她的婚事妾叫上子佩一块儿办。韦家两个姑娘进了掖庭,妾听小圆的侍女说,这一向她伤心的,理了许多吃用器物托人送去,也不知能不能送到她们手上。”

李玙听了欣慰,幽幽地瞧着奏章。

那里头尽是御史皮里阳秋的文章,骂太子对韦家不管不顾,自私凉薄。

“她待故人有情有义,好,六郎呢,怎么说?”

“……六郎还小,怕是不明白。”

杜若含蓄地替六郎解释。

“殿下休弃太子妃,妾还瞒着他,可早晚要穿帮的,即便府里没人敢提,过了六月他满十岁,就要去百孙院念书了,就怕兄弟们嘴不干净,挤兑他。”

李玙乜了她一眼。

杜若心软,尤其对英芙的孩子,只知道疼惜维护,把儿郎当女孩儿教养,却不明白宝剑偏从磨砺出。叫人挤兑两句算什么?六郎失了靠山,却还顶着储君嫡子的帽子,想打他脸的人能从大明宫排到太极宫。

他想提醒杜若注意六郎身边,又觉得六郎不得个教训不行,便转而问。

“他头先与兰亭那样要好,兰亭流放,他没送一送吗?”

杜若诧异地仰起脸。

六郎不曾去霸陵送别,李玙当然是知道的,偏这时候拿出来问。

“是妾不让他去的。”

“是吗?”

李玙凉声道,“韦家抄家那日,兰亭使人冒死送来个匣子,里头是一把弓箭与一根柳枝。”

杜若心里陡然疼了一下,为难地垂下眼,听见李玙的斥责从头顶压下来。

“兰亭要见他,顶多说些不知轻重的孩子话,或是请他照看妹妹,他何必避之唯恐不及?便不论表兄弟之亲,只说韦家待他知冷知热,他也该念这份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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