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770)

作者:青衣呀 阅读记录

果儿边加紧抽马鞭子边笑。

“小妇养的!得亏是个阉人,满脑子转的什么?走!咱们路上累点儿,赶在晌午前到。”

两人一路奋力打马扬鞭,出城后走了条章台认得的小路,终于赶在晌午前到杜陵。眼前是一大片葱翠的麦田,鸦没鹊静的,人畜都在犯懒,农人把草帽盖在脸上,翘腿躲在树荫底下歇中觉。

杜若赁的小院儿十分朴素,并排两间屋子,围墙不及人高。

果儿探头张望。

树下一口井,贴墙根有个马棚,墙上紫色牵牛花镶个边儿,门边趴条黑白花的懒狗,勉强摇两下尾巴,反是邻家的牛哞哞地叫。

田埂边坐的人快步走来,附耳道。

“杜娘子才回来。”

果儿有些激动,努嘴令他退下,搓着手在门前徘徊,良久,整整衣裳,端然踏步入内。

盛夏的午后,那种热是从地心儿烤出来的潮气,屋檐下汪着积水,新鞋底踩上去就污损了鞋跟。

有门他不走,偏钻在窗下,透过藕荷色的窗纱往里瞧。

杜若家常爱穿那件玉色十七孔桥平罗对襟纱衣,正撑开双臂挂在衣架上,叫风一吹,下摆悠悠荡荡的,像是个支离憔悴的女郎正在叹气。

那感怀叹息的热气仿佛吹在耳根,令果儿久久震颤,好一会儿反应过来:

这间是外间,那右手边那间更小的便是……卧房。

里头圈着的杜若与过去不同,没有婢女环伺,也没有夫君子女围绕,她光杆司令一个,什么都得亲手来。

果儿的心叫重锤砸得紧一阵松一阵,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又是酥麻麻的疼,又是热腾腾的火辣。

平平常常一场探望,竟被他闹出了戏文里窃玉偷香的刺激。

能走到这一步,他不得不为自己的隐忍和大胆叫好。

果儿两手握成拳头,挪步往右边去。

那边的窗纱也是藕荷色,才糊上没几天,凑近了闻还有米浆清甜的滋味。他颤颤去揭窗纱的夹角儿,手抖得太厉害,老半天才揭开,迫不及待凑上去看。

这一眼,顿时惊得他差点儿跌倒。

屋里地方狭小,长榻与梳妆台紧紧贴着墙,中间空出三四步的一块地方,背靠背绑了两个姑娘,正侧对窗子。

两人的头发都挣散了,长长地覆在脸上,一个穿桃红的寝衣,一个穿白,分明是才换了衣裳就被人逮起来,双臂扭在背后,嘴里塞了帕子,都在呜呜地叫。

榻头坐了个黢黑干瘦满面胡须的胡人,额头上显眼地戳着个烙铁烫出来的字,伤口里染了墨,恍惚是个‘丰’。他穿一身油亮亮的黑衣黑裤,手里攥把匕首,目光狐疑地在两人脸上来回打量。

果儿气恼,底下人怎么盯梢的,贼进了这院子都没瞧出来?

那胡人挠挠头皮,粗声大气的问。

“不认?两个一块儿了结!”

听口音和长生差不多,都是极标准的长安官话。

果儿越发想不通。

没几户人家用得起胡人奴婢,剔除掉宗室亲贵,就只有东西两市大大发财的商户,譬如卓林裴五家,裴家且还经手贩卖胡奴,但杨娘子不喜欢,裴家并不用。至于旁人……旁人怎能跟太子良娣扯上恩怨?

那贼不耐烦起来,抓住条脚踝举高问,“你姓杜?是就点头!”

姑娘家矜贵的玉足被迫高过头顶,微微打颤,桃红的鞋面子上绣着粉白的碎花,两个人狼狈地团着身子,呜呜乱踢乱蹬。

那贼恼了,提起刀尖比在她脚踝环环绕圈,似要剁掉。

“说不说?”

果儿恨得两眼圆瞪,恨不得踹门而入,一拳打死这粗蠢的胡奴,可他有自知之明,打不过,更别提打死。

“干爹别!”

一只手伸过来捂住果儿的嘴。

是章台。

果儿压低声,“去,把那几个能打的叫进来,赶紧!”

章台面色煞白,龇牙咧嘴地比划。

“外头好些人呢,来了辆翠盖珠缨的八宝大车,主家没露脸儿,带的人把院子围牢实了,咱们的人都叫砍了,这,干爹,咱们撞上强梁匪盗了!”

章台四下寻摸,指着马棚道,“先躲躲?”

“躲什么躲?”果儿急了。

“您没看见外头那架势,不要命的!乡民都叫唬住了,去报官的被他们一箭射死,这,天子脚下,这横是要造反哪!”

“我管他是谁!”

章台恨不得把果儿的嘴缝起来,苦着脸恳求。

“真的,那帮人疯了,见了太子府的令牌也不停手,直刀口往下砍人!”

果儿犹豫,却听见屋里细细声尖叫,一个耳生的姑娘家哑着喉咙喊。

“二娘!”

果儿顾不得了!

他一把推开章台,撞开门大踏步进去,只见那贼人正提溜起杜若桃红的衣领子,刀尖直直比在胸口。杜若大把瀑布样的头发垂下来,衬得小脸楚楚可人,打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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