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927)

作者:青衣呀 阅读记录

那张通儒喝得醉醺醺,根本不以为意,反而挥手驱赶他,还大声嘲笑。

“狗皇帝得了你这好官儿张罗琐事,真真儿有福气,凡百的事情你做主罢!我是懒得管了!总之一条,胆敢与俺们大燕皇帝为敌的,通通杀头,老老实实奉新主做新人的,留他狗命!这便完了!”

崔光远摇头,“不会,如果安禄山倒台,张通儒已然占了长安,必要自立为王,不会由得城门大开,百姓喧嚷。”

苏震惊道,“那,难道是禁苑那群同罗人反了?”

两人相视愕然,这时一人挑着扁担冲过无人值守的芳林门,看见满街男女拥簇,顿时嚎啕大哭,挥舞着双臂大喊。

“没死!啊!长安人没死绝!”

崔光远一把捞住他。

“外头谁反了,谁跑了?”

那人看崔光远身着浅啡官服,顿时大怒,推攘着破口大骂。

“狗官!百姓瞪眼看着,你竟有脸面苟活?你怎不跟叛军拼命?”

崔光远死死揪住他。

“外头谁反了?!你快说!”

那人拉扯不过,只得如实道来。

“禁苑的同罗人反了!一早起来撒疯,盗走几千厩马,砍了几百守城门的兵,却不进城,自向西面去啦!”

“哎呀——!”

苏震自己都不相信接下来说出口的话。

“那个阿史那从礼难道良心发现,赶去灵武侍奉新君啦?”

那人住在永安坊,城坡前刚巧出城回乡看望亲眷,就被叛军阻隔,足足四十多天担惊受怕,听到许多骇人听闻的流言,满以为长安十室九空,万人成坑,回来见到街市宛然,大大松了口气,急急忙忙奔家而去。

崔光远猛地一回头,望住苏震。

“走!咱们去灵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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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莺梦游般蜷缩在马背上,茫然望着马蹄下大大小小翻滚的乱石。

她不敢看人,也提不起精神看。

从离开禁苑起,这支队伍不眠不休,狂奔了整整两日一夜。身处数千骑兵组成的洪流中,单调的噪音无止无歇,令她困倦到缺乏意识。

闻莺睡着过,饿醒过,但无论何时醒来,星河的左臂犹如铁打,抱住她提拢缰绳,从未松懈。颠簸和吵闹已经干扰不到闻莺了,她仿佛生来就坐在马上。

便桥已毁,阿史那只得绕道往北,走秦始皇修建的横桥渡过渭水,这便多耽搁了半日。但同罗铁骑非比寻常,日行可达唐军难以想象的五百里,竟在第三天傍晚就越过鸣沙山,逼近了灵武。

贺兰山遥遥在望,阿史那终于挥手叫停,就地整顿兵马。

闻莺被星河托着下马,两足才一沾地,就膝头发软昏了过去。

星河搁下水囊和炊饼,听她昏睡中犹自喃喃,不禁露出慈爱的笑容,可这一丝母爱转瞬即逝。

她放下闻莺,推开亲卫,大踏步闯进阿史那的营帐。

“来这儿干什么?李隆基在成都!他最该死!”

阿史那才摘了厚厚的盔甲,身上灰麻窄袍被汗水浸湿了一遍又一遍,洁白盐花覆盖,领口都板结发硬了。

因星河进来,他不好脱衣,只得撩起下摆绑个结,坐在被褥叠起的坐垫上。

一仰脖,灌了两口清水,沉沉地喘气。

星河也渴,方才不觉得,一看他喝,顿时嗓子眼儿干得直冒烟,阿史那眼盯着星河,慢慢拧上羊皮水囊的皮塞,啪地一甩。

“这个?”

见星河的目光落在他侧腰上,阿史那伸出大拇指,慢慢摩挲那道暗红色的陈旧疤痕。

“这是在大非川,那个捉了你姐姐的左骁卫留下的,他挺能打。”

星河一口水差点呛出来,愕然问。

“你跟郑旭交过手?”

“……对。”

阿史那背过身,左手捞到颈后刷地一扯。

衣衫刷地破裂成碎片掉落。

他整个强壮的后背腰身袒露出来,那伤疤从左侧颈项贯穿整个背部直达腰胯,越往下越深,末尾直如丑陋的毛虫翻滚在皮肉上,突兀又令人恶心。

星河瞳孔微微紧缩,阿史那却没再解释,只向后挥了挥掌,示意星河出去。

“太子李玙已在灵武登基,狗皇帝如今是太上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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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星河点起一盏小小的油灯,与闻莺撑着头闲聊。

营地规矩严明,每隔一刻钟就有两队步兵咣当咣当交叉走过,听起来很像长安城里巡夜的金吾卫。

闻莺侧耳听了半晌。

闻莺出生时柳绩已经果儿安排,调职到军器监的弩坊,专职收拢十六卫的残破□□维修。这份工作甚为轻松,半下午就能回家陪她玩耍,偶然还做些小马小弓当玩具。

可是每到夜半,尤其冬天,风呼呼地刮着,柳绩便有些心不在焉,常推开窗子,任凭冷风长驱直入,偏要去听坊城外传来的巡夜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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