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见月(988)

作者:青衣呀 阅读记录

从马尾村回来,他憋着满肚子火,借立后名目,划了一笔钱单管行宫开销,招内侍宫女,买桌椅板凳,帷幕窗纸,灯盏碗碟,家具摆件,乃至种花种树。东西都捡表面光的,没花多少钱,眼看着行宫一日日就堂皇起来。

日子还是要往兴旺里过。

别看眼下桃枝光秃秃,等开春花满枝头,他扶着杜若从底下走,花瓣飘下来粉的白的,就和从前太子府差不多。

他接过油纸伞慢悠悠撑开,信步穿过庭院,踏上台阶,把伞递给局促不安的小内侍,然后躬腰去拂她的肩头,被一闪躲开了。

“杜娘子——”

杜若一眼扫过来,警觉地像头被刀剑指着的豹子,逼得李辅国改了口。

“皇后娘娘。”

“娘娘没睡好,请李司马轻些。”

淡绿小衫底下的手指细白修长,泼了残茶,另斟热的递给杜若,说话声气儿温软和顺,很有宫闱局教养出来的体面。

可是李辅国不悦地皱了眉。

元帅府五万新兵尽数折损,朔方军又不可能用他,所以司马云云已然成空,提起来便是有意打他的耳光。

他目光从闻莺——圣人亲封的‘平林郡主’身上扫过,沉沉地落了地。

像还是闻莺更像,举止乖巧,绵里藏针,卿卿就直眉楞眼。

李辅国清了清嗓子。

“娘娘,杜甫牵头直谏,话锋太利,圣人忽然大发雷霆,喊打喊杀,因韦见素带着崔光远等一众官员求情,才勉强改判了三司会审……”

“什么?”

杜若霍地站起来。

“娘娘别拦,他在圣人手里没法启复了,不过读书人讲究个名声,这回顶着风头遭点儿罪,以后走到哪儿,人家都服气他。”

杜若微顿了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杜甫不适合留在御前。不管是李隆基还是李玙,都不可能重用看不清形势,被人当枪使的糊涂人,与其劝他俯首认错,求得宽宥,还不如趁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大理寺卿三位正三品大员同审,举国关注的机会,给他做个清廉敢言,有恩必报的官声,往后李玙下台,接任的皇帝还可能用一用他。

她颓然往椅背上一倒。

“唉,幸亏当日李林甫闹出来个‘野无遗贤’,不然冒犯了太上皇,谁劝得住不杀?”

李辅国嘿嘿一笑,轻松地摇头。

“娘娘这么说就亏心了,杜甫当年倘若出了仕,兢兢业业干到如今,有些声望,兴许会举义旗与长安共进退,打出漂亮仗,史上留名呢!人犯死脑筋,未必全是性情,也有长久以来,所求皆不得之故。”

风呼呼地吹着檐下悬挂的纸灯笼,明黄的流苏翻腾着打结。

李辅国目光缓缓拉高,对上杜若吃惊的神情。

“圣人近来心绪烦躁……”

他含蓄地说,仿佛体谅杜若不愿被晚辈知晓的顾虑,歉意地冲闻莺呵腰,可笑容残酷,分明等着看人出丑的神气,威胁,又有一点引诱。

“在娘娘面前尚能勉强忍耐,背着娘娘,一丝儿火星都能爆炸。譬如昨日午间,娘娘在里间沐浴,圣人闹起来,舌头咬出了血也没吭声,拿胳膊撞钉子,血呼拉渣一片,过后叮嘱奴婢们包扎了,切切不可告诉娘娘。”

杜若的手在袖子里不自觉攥紧。

李辅国冷笑。

“奴婢的下处,章台的值房,秦大翻了好几遍,其实娘娘应该猜得到,奴婢这个脾性,东西怎么会放在房里呢?”

闻莺愕然听着这通没头没脑的禀告,很不明白。

他鞍前马后照看杜家多年,就连杜蘅那样古怪的脾性,到末了都与他谈笑风生。人说他眼高于顶,可照闻莺看,他说得少,做得多,谁的难处都看在眼里,从无一丝分别心。

李辅国微妙地向杜若挤眼睛,她只得开口打发闻莺。

“这个杜甫,是我们杜家族人,他娘子是杨四娘的姐姐,真杨家损失殆尽,咸宜公主夫妇不知下落,所以这一脉唯有我们能帮忙。”

闻莺应了声是。

“要如何料理,二姨教我。”

“圣人不是落了面子就赶尽杀绝那等人。而且三司会审,倘若在长安,三个部门各有利益,拉扯之下多半判个不痛不痒,在这儿嘛……”

杜若想了想。

“三位都是沿用的太上皇旧人,定然同情杜甫,不过判再轻,对他们家也是天翻地覆,子衿不肯舍他而去,儿女却切切不可跟着他受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赞美董庭兰的诗句很美妙,高适,《别董大》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已,天下谁人不识君。

不过他干的事儿还是挺恶心人的。

第410章 故园芜已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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