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宫事长(140)

作者:眷顾山河 阅读记录

是他的错,他的大意轻忽,他的猖狂自得,最后竟害死了亲子。每次他本想对她好些,就像对贤妃、对周铃那般对她,可一见到她,他便越发不可自控自己的心绪。他用最苛刻的法子去惩去责,只为掩饰心底深处的那一份怯弱,这样的她,何曾不是少年的自己。

她重新端起药碗,汤匙于其中不住的颤,发出泠泠的响声,他握住她端药碗的手,送到她口边。只觉得这一世杀伐果断,却不料有一日比虎还要阴鸷狠心。她颤着声问“当真…留不住吗?”他揽住她的肩头,用尽全身的力气说了一声“是。”她阖着眼,落下两行的泪,仰头将药碗中药一饮而尽。药性很快,她速觉体内涌过一阵又一阵的暖流,似月信时期一般,无可把控的涌出她体外。有宫娥见状上前规劝今上,说他不可见血,却被他喝退。她揭开绒被,见血一点点的泄出,濡湿了稠裤,又顺着腿,一点点的流淌下去。忽地一只手蒙住了她的眼,她悠悠的哽咽,后轻轻地说“这是妾的第一个孩子。”

他不忍她更心痛,这般惨烈的境况他来看已然足够了,他会更清明的记着她为他遭过的罪,从而在接下来的岁月里,尽他所能的偿还与补偿。他有些话,无论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化为一句极有力道的话“这亦是朕的第一个孩子啊。”

第76章 病树前头万木春3

他揽着她半晌,直至她于他怀中入睡。他方出去遣宫娥入内,放轻手脚的替她更换亵衣亵裤。当他见到她浸血的白稠裤时,心中不禁揪痛。为首的御前宫娥示意两人将她扶起去换床褥,他示意宫娥退下,将她轻轻的打横抱起,一手揽着她的背脊,一手护着她的腿弯。她安谧的睡着,素来柔和的面庞上满是伤痕。他顺着视线去睹她的手,那日受罚的左手上,还有一处深红的印迹,将人轻轻的放躺下后,他出去问跪在外室的阿裕“她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阿裕带着几分哭意“那是修容娘娘的宫娥踩的,可怜才人刚受过伤,手才有些养好的模样,她便这般糟践。”今上复问“朕再询你一次,她究竟是因错受惩戒的,还是郑氏寻滋生事?”阿裕闻言仰首说“陛下,奴绝无虚言,修容一见才人,反手就是一掌,才人甘受其辱下拜请罪,谁知修容不依不饶,一连掌掴六个耳光,后还让她的宫娥代劳。才人势弱,修容仗着母家与恩宠本就多有为难,那前日才人受罚,后手肿的不行,还发了高热,奴去尚药局和太医院,竟无一人肯来看诊,若非那日颖修容撩下话说,我家才人是卑贱之躯不堪医治,他们又怎会如此啊?”

她说到卑贱二字时,他的眉心一跳。自他理政以来,禁谈上下出身,主张“有才必用”,且周、林和贤妃都是出身不错的,他便一直不曾告诫贤妃,谁知今日竟有人以此为由惹出这等事端,他命御前宫娥扶阿裕起来,退了两步后问“怎么?她…不是嫡女吗?”他明白本朝的嫡庶分明,便如贤妃,亦是谨守着他嫡庶的规矩,从不敢于含元侍寝时多留一刻,皆是侍寝后皆下拜叩谢恩典后便迅而离去的。阿裕闻言回说“不,才人是原配嫡女,她是嫡女出身的,但夫人当年逢难产,过世的早,后来大人又续娶了一妻一妾,那两位夫人皆产下了男孩,是以大人对她们更看重。还有…”她觑了觑今上的神色,今上见她如此续宽慰道“你说吧,畅所欲言,朕不怪罪。”

他对宫娥是很严苛的,主仆的规矩定的很严。所以他御前的宫娥,都是如教习一样谨慎守矩的人。阿裕闻言,确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踌躇须臾后说“才人是夫人的第二子,夫人的第一个孩子,亦是喝送子的汤药没的,那时夫人因惊悸见了大红,医者说,如要保夫人安好,必得舍了孩子。以是今日,若才人说了什么冒犯的话,请您看在她丧子之痛的份上,容后再惩。”

这时今上觉得,有其主必有其仆这句话,是天下至理。这看似聪颖的宫娥,说了这样一番肺腑之言,让他知晓她的来处如何不堪,其果却并不是求自己好好待她,而只是求他莫因她今日失态失言而作出惩处。或换言之,她们皆是质朴之人,看这纷繁芜杂的世间,用的是一双无暇的眼。能容下这世间的污秽与纯色,且能将纯色作为自身的底色,将稀罕的一分善意给予她人。就像她说的那句“妾有错。”

想为他开解宽心一样,她是对世间怀有善意之人,尽管世间予她以伤怀。他睹阿裕后感慨说“他父亲待她应当不大好吧…”阿裕蹙了蹙眉头,未当成一句慨叹,而是正儿八经的回说“并不是不大好,而是极不好。大人常无事惩处才人,无论才人辩驳于否,都照罚不误,有时才人为自己分说,大人还会罚的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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