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温顺地点了点头，坐回了榻上，轻轻抚摸着自己凸起的肚子。

外头的雨渐渐大了，淅淅沥沥下在青苔石壁上，也打在了她的心头之上，三年前的记忆随之而来。

自三年前西域车师国一战后，他带着她回到了江州，而后二人成婚游历名山河海，将日子过得如神仙眷侣一般。然而一年前他的身体逐渐成下坡式下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甚至连走路都成了困难，一度以为要命丧黄泉。随后梁青竹亲自前往蜀中空空寺请灵智大师入世相救，废其内功，才得以保全了慕清明的性命。

那时江湖传言梁梦景二受打击，崩溃求死，有那说书人惋惜叹曰：空前绝后的剑法奇才终将泯灭于世，再无传人。然而过了几个月后有人答在江州遇到他时，他正跟没事人一样带着两个野小子在舞木剑，完全没有被传言所影响。

不知不觉，吕海棠眼皮越来越重睡了过去，待醒来之时眼角有一滴泪，她恍若无状擦了去。一阵饭菜的香味从小厨房传出来，她不禁食指大动，肚子更是咕噜噜叫嚣，她自怀孕以后胃口就变得很好。

慕清明脸上有烟熏过的痕迹，双手端着饭菜放置在桌上，扶过她坐定。两荤一素一汤，简简单单都是她爱吃的。

“多吃点肉，我看你都瘦了。”

他捡了一筷子肥而不腻的肉喂给海棠，后者笑着张口轻轻咀嚼。

哪里是她瘦了，她胃口多好，只是他总是想着法子让她多吃点东西罢了。

二人正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互相夹着菜，门外有敲门声响起，慕清明起身去开门。那执着伞的白衣男子将伞收起，露出一张英俊的容颜，脸上有憔悴之色，却笑意盈盈，竟是江玄舟。

“刚好赶上饭点，一同吃点吧？”

“你怎么来了？”吕海棠喜出望外。

江玄舟也不见外，掸了掸身上带着的雨水寒气，见到海棠忍不住叹道：“胖了胖了，瞧着脸圆的跟皮球一样。哈哈哈哈！”

果然他说的话一如既往地能噎死人！

慕清明从厨房间拿了一双碗筷过来，给他添了饭，三人坐定，边吃边聊。屋外雨打芭蕉，起了一阵阵的雨雾之气，屋内却其乐融融。

“你怎会来江州？难道是你父亲又催婚了？”慕清明调侃道。

三年前苏月伤重而亡后，尸骨火化送至了夏恒的手中，击溃了夏恒撑着的最后一口气。他找寻了多年的亲生骨肉，原来早已出现在他身边，然而他本想用下半生尽一个父亲的责任，现实却重重击垮了他，他拿到的只是她女儿的骨灰。没过多久，夏恒吐血身亡，与苏月并肩葬于南山之下，生前互为仇敌，死后才得以相认。江玄舟也至此一蹶不振，缓了两年才缓过来。

伤心事不提也罢！

江玄舟自己带了酒来，用小杯子斟了酒一饮而尽，语气沉闷：“可不是吗？世子妃刚过世半年他就又开始张罗起来了，也不怕别人骂我们魏国公府没心没肺，太过难堪了。”

江玄舟一年前早已娶妻，世子妃乃是名门嫡女，品貌端庄，性情温婉，然而却因身染疾病早早离世，于是江世子成了鳏夫。

可江世子就算是个鳏夫，也是个有颜有权的鳏夫，不过半年，上门的媒婆又快踏平了魏国公府的门槛，张罗着给他找下一春，他被逼的一天之内相看了八位千金，只能逃离京城往这小小的江州来。

吕海棠忍不住捂嘴笑道：“魏国公只你一个独苗苗，年过二十五还无妻无子，自然急着抱孙子。”

“还没到二十五，过了生辰才到。”

江玄舟急忙解释，撇了撇嘴看了眼慕清明：“他年纪比我大多了，也才刚有后，我不急。”

这人还人身攻击上了。

吕海棠哼了一声，说道：“可他年纪虽大，长得却不老。”

江玄舟假装怒道：“你个丫头，在含沙射影说我老呢？”

吕海棠哈哈大笑：“不敢不敢，你一路风尘仆仆而来自然带了风霜之气，等收拾收拾必然又是京城第一贵公子。”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不好热闹，饭毕后外面的雨停了，泥土的香味扑面而来，海棠在榻上小憩，慕清明和江玄舟则将小桌子搭在外头，煮了茶来喝。

芭蕉叶上还有残余露水，顺着叶子的纹理滑入青石板上，这场雨扫去了午后的闷热感，令人心旷神怡。

江玄舟吹了吹滚烫的茶水，呡了一口，一只脚吊儿郎当地抖着，叹声道：“你们这样可真好。”他的语气有欣慰也有不甘，若是当年苏月未死，自己与她是否能有个好结局？不过转念一想，好结局？怎么可能呢，是他抛弃世子之位与这个密宗余孽私奔，还是苏月转变身份进魏国公府甘愿做个妾室。这两个，好像都不能实现。